慈安宫里,庭暄与夷光闲聊品茶。她时不时地看看门口,又看看祭台上已经燃灭的香,心中生疑。于是说:“怎么还没来?”
“什么?”庭暄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
“我和倾依约好的,要来这儿上柱香。可你看,方才点的那支都已经燃尽了,人还没来。”
庭暄故作姿态,满不在乎地说:“说不定是不来了。”
“怎么会?倾依她最守时了,平常从未晚过,怎么今日?”突然之间,沈夷光想起了什么,一脸担忧地说:“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庭暄“呵”地一声,轻笑道:“不会!这宫里又没有人害她?难不成会是那王”心中一紧,看着同样紧绷的沈夷光,说:“坏了!”猛然起身,朝屋外跑去,却不想撞到了前来报信的秦妙钏。
“妙钏?”庭暄看着她双眼通红、梨花带泪的样子,更加肯定了心中想法。于是未等妙钏开口,便奋不顾身地朝承欢殿跑去。
此时的承欢殿里,笞刑还在继续。王巽闭目耳听,仿佛意犹未尽。而倾依,面色惨白,眼中爆红,牙齿紧紧咬着的下唇也渗出了鲜血。双腿,更是惨不忍睹。再一板,她强忍的气血漫过喉咙,奔涌而出,实实地掉在那盒中,更溅红了周围的白地。
“停。”王巽伸手叫停,按了按脖子,慢慢悠悠地走到那施行太监身旁。她看着血肉模糊的大腿,阴阳怪气的感叹:“这也没把骨头打出来啊?”转而对着那施行太监就是一巴掌。连声喝道:“要你有什么用!”
那太监捂脸跪地,不停地磕着头,“贵妃娘娘饶命!”
王巽瞥了他一眼,说:“起来吧。”
那太监迟钝的站起,浑身颤抖。王巽伸出右手,却不想那太监突的跪下,不停求饶。她当时只觉无语,喝到:“你以为我是要打你啊?吓成这样,真是没用。赶紧起来。”那太监起身低面,连声喘气。然后,他看见王巽伸在他面前的手,满是疑惑。
“拿来啊!”她不耐烦地喊道,夺过那太监手里的杖板。
她低头看了看这板子的那一段,暗红的背景上浸满了从未干过的血。她举起那杖板,双腿张开,盆骨下移,运足力气猛地打去。
只听“咚”的一声,那血溅上了她狠辣的脸。而一直强行忍耐的倾依也叫出了这八十二板中的第一声痛。
打,卯足了劲拼命地摔在倾依早已烂裂的腿上。满院太监皆低首闭气,惊恐非常。就连王巽的贴身侍女致雯也吓出了眼泪。
九十八个板子,声声钻心、板板见骨。
当庭暄赶到关雎宫外的时候,就能清楚地听见顾倾依那痛彻心扉的叫喊。只一瞬,他泪湿双颊,奋力奔跑。却不想等他跑进承欢殿院门的那刻,惨绝人寰的画面惊得他双腿忽软。只觉脚下一滑,他摔进了同样目瞪口呆的沈夷光怀中。
“住手!”
他不顾一切地奔向她。那一刻,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这个奄奄一息的傻女人。
庭暄一脚踢开那血盆,跪在倾依面前。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想把她的头揽进怀里,却始终没有勇气。他捧着她的脸,看着那双被沾粘血泪的头发而遮住的眼眸。许久,他用发抖的声音说了一句:“别怕,有我。”
倾依看着他红透的双眼,艰难地笑了一下。那微扬的嘴角,挂满了强装的不疼。然后,她努力伸出那只冰凉无力的右手,触碰庭暄的眼泪,一下一下的沾点,说:“别哭。”
只简单的两个字,彻底摧毁了他心里的最后一堵城墙。眼泪,奔涌而出。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鲜血淋漓的她,朝内堂走去。
而此时,跪在地上的王巽又吓又恨。只看着庭暄对倾依的百般呵护,心中窝火,便随口而出:“皇上,是顾充媛她…….”
充媛二字,如一条皮鞭,狠狠抽打在庭暄心上。他抽搐着半边脸,慢慢转过身来,冲着王巽的腹部就是一脚。踹得她顿时瘫倒在地,泪流不止。
“滚!”只一字,吼得绿叶摇晃不休。
庭暄把倾依轻轻地放在床上,又轻轻地把她转过来。然后,他看着自己沾染红血的双手,怒不可遏。眼中的泪一片一片的掉落,冲洗着手掌的鲜血。他跪在床边,抚着倾依惨白胜墙的侧脸,说:“等我。”
他猛然起身,看着她悲恸欲绝的眼睛,愤而离开。数步之后,他拿起地上的长剑,扔下剑鞘,朝殿外走去。
陪在屋里的沈夷光突觉不妙,于是顾不得满目泪痕,往屋外跑去。她站在院中,四处张望,却看不到庭暄的身影。顿时心中一紧,正欲抬步,便被琳儿喊住了。
“娘娘,充媛叫你。”
沈夷光连忙进屋,跪在她身旁,侧耳紧贴。
倾依张开口,带着若即若离的气息,说:“王巽不能死。”
一旁哭着的妙钏听到这话,顿时暴跳如雷,“充媛,你糊涂了?若不是奴婢打昏那两个太监,去慈安宫报信,您说不定已经……怎么还帮着那毒妇说话!”
倾依抬起赤色的手,搭在夷光的手背,“不能。王巽不能死在皇上手里,不能。”
夷光满目泪珠,覆上倾依的手,说:“我都知道,放心。王巽的命,留给你。”
倾依看着夷光消失的背影,闭目咽声。眼中的泪早已湿透的睫毛,而心中的恨也随之深种。
一个多时辰前,她说过:王巽,你最好把我打死,否则,我定叫你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