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
主堂内,庭暄端坐饭桌前,满脸严肃。
秦妙钏将最后一道菜小心翼翼地摆在他面前后,刚要后退,便被厉声问住:“夫人去哪了?”
“夫,夫人说她去街里逛逛,顺便在酒楼里吃个饭。”妙钏一字一字的说着,时不时撇撇庭暄,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触到了龙须。“所以,夫人让您不必等她了。”
意料之外,庭暄闭目吞声。良久,他拿起筷子,看着满桌的酒菜皆是她平时爱吃之物,于是心中怒气涌上眉头。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怒喝:
“真当本王是不存在的!”
一声喊出,妙钏猛而跪地。
庭暄看着妙钏如惊弓之鸟的模样,顿时想起了之前倾依也是这般卑微,心中怒火油然而上。
“滚!”
妙钏屈身而拜,慌忙出了正堂。
“王爷。”王元昭走进屋中,拿起桌上的筷子递给庭暄,“切莫动气,夫人总有一天会看到王爷的好。”
他抓着元昭的手,摁在桌子上,“你去查一下,她这几日早出晚归的都见了些什么人。”
“是。奴才明白。”
黄昏,庭暄独自一人进了倾依所居的院子,想要查探一番。可搜遍了整个屋子,却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
正当庭暄离开之时,他瞥见了桌上露出的一角白纸。庭暄移走压着的茶盘,展开了那张宣纸。却发现那上面只写了一个字:
旷。
“王爷。”王元昭小跑而入。行过礼后,俯在庭暄耳边说了句什么。
而后,他脸色大变。如锈了的长剑,满是青黑。他低头瞪着手上的宣纸,哑口无言。那纸上挥洒出的字墨,犹如恶魔,无情的嘲笑着他。
庭暄将那纸攥在手里,狠狠地攥着。手背上,依稀可见的青筋显露了他的羞怒。
“顾倾依,你真对得起我!”
他举起右手,将那皱纸愤然摔下。踏出了屋门。
数步后,他回头看着满院的绿菊,眼里逼满了泪水。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树下的扫帚,冲着那墨色的花海,无情的砍劈。
昏黄的夕阳洒落,那碎了一地的残花被怨火尽数焚烧,无一幸存。
夜冷如冰,阴暗的天空诡谲异常。
顾倾依站在院门口,注视着满地的碎片和杂乱无章的残瓣,心中一紧。计谋如是,她早早料到庭暄会有如此反应,却还是被那惨不忍睹的画面惊得驻足不前。她看着敞开的屋门和从中射出的灯影,深吸片刻。然后,她尽力压制着颤抖的双手,走进了屋中。
一眼,她看见庭暄坐在正对房门的椅子上,双目布满了红丝。
“去哪儿了?”他低音而问。这如死水般语气瞬时将倾依压制的恐惧再度爆出。
她强装镇定,说道:“没去哪儿,就是到处转转。”
他面色不改,接着问:“还有呢?”
倾依悄吸一口气,扮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道:“哦。还见了一位故人。”
他低眉冷嘲:“我竟不知,你与五哥是旧识。”
她看了一眼庭暄的脸色,却又慌而躲避。只那一眼的狠厉,逼得她忘记了准备好的所有的回答。
许久,她端起一杯茶,走近庭暄。“既然是旧事,又何必再提?”
他看着她,冷言冷语:“你觉得,你可对得住我?”
她停而不动,视线也因无处安放而落在手中的茶杯。
他猛然抓起她的手,用力的把它摁在桌子上。而那滚烫的茶水,烧红了她的手背。
“放开。”她极力挣脱,却被他锁住另一只手,整个后背牢牢地贴在那桌子上。
“我问你,你可对得起我!”这一声狮吼,震得倾依双眼通红。
“人在做天在看,我顾倾依问心无愧。”
“心?”他仰头大笑,“顾倾依,你的心在哪儿?你有心吗?我为你放弃了整个天下,在你眼里却烂得一文不值。你约见庭旷,不就是为了他太子的身份吗?那我呢?我为你做的那些又算什么?”
他怒目圆瞪,眼中积攒的苦泪打湿了她的面颊。
“顾倾依,我看错你了。你心里住的不是我,更不是庭旷。你爱的,只是那张冰冷的皇座!”
她奋力挣扎,终于将他狠狠推开。
“是!”她崩溃大喊,“我就是这么薄情寡义。如果不是今天把话挑开了,你也断不会知道我竟是如此不堪的人!”
她轻抿眼角,喝声说道:“庭暄,做人不能这么自私。青衣布袜吗?那是你要的人生,不是我的!我不过区区乐姬,求的是什么?就是前拥后呼,锦衣玉食!那种低声下气的日子,我过怕了。”
他抓紧她的双臂,问道:“那我呢?就为了浮华一梦的欲望,你当真要舍弃我吗?”
她挣开他的手,后退数步,连连摇头。
“我顾倾依要嫁,就嫁给权倾天下的君王。等到皇权在握的时候,你再来跟我谈你那所谓的感情。”
“呵,哈哈哈哈!”他泪眼无奈,咽声而诺:“好。你不就想要那把椅子吗?我给你。我会把这天下打下来,亲自送到你面前。只求到了那时,你还记得这句可怜的承诺。”
初雪纷飞,庭暄单衣离去。那洁白的玉屑遮住了满地的残花,也冻结了他眼角的寒泪。
妙钏进屋,紧闭房门。
“夫人,这法子能行吗?”
她一身虚汗,软而强撑,“行不行也就这样了。”
妙钏扶她坐在床上,问:“奴婢是怕这虚构的事情将来会横在你和王爷之间。”
“不碍事。已经没有比现在更糟的处境了。”
“夫人,您这是在赌王爷对你的感情啊!”
她似笑非笑,回答:“我是在赌。但筹码不是他自诩的深情,而是一个男人永远都放不下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