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日光懒洋洋的亲吻着她的红妆。
妙钏虽在一旁站着,眼睛却盯着那台上的珠钗。不久,她略带诧异地问:“夫人,您昨日戴的那支玉钗去哪儿?”
倾依怔了一下,随口说道:“丢了。”
“丢了?那可是”突然压低了声音:“那可是许炎殿下送你的,怎么会丢了呢?”
倾依没有解释,而是拿起紫檀盒里的玉雕步摇,说:“往后都戴这个,好让王妃宽心。”
屋外,锦鱼在荷叶的遮掩下若隐若现。那沾抹妃色的白荷像一块掉进胭脂匣子的琼玉,尽染粉沙。
四个月了,从初春到盛夏,顾倾依都只得在弄玉堂前走动。不过好在这里是“襄王无梦,神女无心”,所以那高处胜寒的王妃便早早的与她共相知己了。
倾依曾问过沈夷光,“夷姐,你当真对王爷没有私心吗?”
那女人一如既往的安之若素,“只当我心太小,容不下两人。”
的确,不仅是沈夷光,她顾倾依何尝不是一心难容两相人。可她欠庭暄的,又该如何?
那日,她于廊下尽沐暖阳。他抱着古琴而来,在堂前支起。
“这是凌安大师的藏琴,我求了好久才求到的。”他拉起她的手,满面春光。“我见你这些天总是闷闷不乐的,所以把它送给你,让你解闷。当然,也有我的私心,我想再听你弹琴。”
他盯着她,眼中渗满爱意。
她却蹙眉颔首,满脸尽显不愿。她伸手拂过那古木丝线,颤而收回。
只匆匆一抖,她的动作被他尽收眼底。看着那张写满犹豫的侧脸,纵使他千般不愿,却也不得不信她的无语和压抑。
他努力逼迫自己去笑得云淡风轻,可那硬生生挤出的笑容铺满了干涩。
“倾依,我想听你弹琴。”
他试探。
她却不以为然。自诩着,觉得心中的感情一直藏得很好。
许久,她拨出了第一声琴音。
可这次,那余音不绝的声响没了空谷的清脆,也没了高山流水的通畅。那段段催人的琴声,怎么听都只是忧婉绵长。
当那散音一点一点敲进她心里的时候,击碎了那里驻守着的最后一面城墙。于是促而一挑,琴弦掉落上了几滴红血。手指的那处旧疤到底是裂开了。
他连忙跑来,轻轻却又急速地抓起她流血的右手。
未等开口,她便先说了一句:“我再也不想弹琴了。”
他转头看她。那浸润泪水的眼眸像一澄秋水,泛满了悲伤。
皱眉一瞬间,他将那琴愤然掀落。
“王元昭!把府中所有的古琴统统扔出去!以后广平王府不准再传琴响!”
然后,他拉着她,坐在莲池沿边。
他为她细细包扎,绝口不提方才之事。
许久,她说:“暄郎,我……”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
他会心一笑,把包扎好的手小心翼翼地攥在胸口,然后说:“既然觉得勉强,就无须解释。”
她依偎在他怀中,听见了他的心跳。那急促有力的声响,让她第一次尝到了亏欠的滋味。
打开房门,顾倾依坐在院子里,认认真真的绣着荷包。他从身后走近,贴着她耳边喊了声:
“绣什么呢?”
她笑了笑,回道:“荷包啊。”然后把那只绣了半只花开并蒂的荷包举到庭暄面前,使劲的晃着手。
庭暄伸头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上面的图案。
“你这手才刚好,绣什么荷包啊!”他小心地夺过倾依手里的荷包和绣针,扔到一旁。然后拉起倾依的双手,仔细的瞅着,嘴里不停的说:“还好没伤着。”
倾依颔眉浅笑,回答说:“这不是快到乞巧了吗?依照惯例,我确实要给暄郎绣个荷包啊。”
听到这话,他将她的双手翻而紧握,说:“这些习俗不过是男女传递爱意的方式罢了。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我的情意你也了解。所以根本就不需要做这些。更何况”
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我不是心疼你嘛。这一针一线的,多费力费心啊,我可舍不得。以后像这种事情,你真的不用去做。你呀,就开开心心的过你想要的生活就好了。”
“我想要的?”
没有皱眉,没有伤神,只觉可笑。可就是这短暂细微的冷笑,却被庭暄尽收眼底。
他紧了紧力道,看着满池的莲花,说了一句:“倾依,你变了。”
在庭暄的认知里,顾倾依就是个懵懂活泼的小丫头。可如今,竟像那池里的白莲,纤尘不染,却也遥不可及。所以使得他不由得深思:在倾依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四目对视,他眼中含话。抽身而出,她却云淡风轻。
“不是我变了,而是你认错了人。顾倾依吗?她原本就没有资格去天真烂漫。”
她移动着步子,朝屋里走去。
“倾依。”庭暄跟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却被她躲开。
顾倾依侧着身,对庭暄行了礼,然后说:“我有些累了,暄郎自便吧。”
弄玉堂前,无花梅树下,他站在原地,紧握双拳,久久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