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小片淡绿的竹林,顾倾依便看见了那窗明几净的水榭楼阁。它静谧安逸地尊在这闱庭深院中,如隐世于幽谷的绮户,恬淡宁远。而门前的几簇兰花和萦舞的蝴蝶更是给这小院添了几分清傲与生机。
“这便是王妃所居的长宁苑吧?真是与旁人不同。”妙钏摸摸竹上的叶子,感叹着。
“不外如是吧!”倾依看着盛开的兰花,情不自禁的蹲下细细玩赏,口中还念着:“芝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看来,王妃娘娘有隐者之心啊。”
“啊?”妙钏左顾右盼,却仍是只看到了庭楼和植物,“可是,我觉得这里和我们的弄玉堂没什么不同吧?”
倾依低眉浅笑,起身走近妙钏,细声说道:“我问你,我们从弄玉堂来这里走了有多久?”
“恩。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吧。”
“这便是了。一般来说,正侧二妃的寝宫应只有一院之隔。而我们刚才经过的那个空荡奢华的琼楼,才是正妃应居之所。”
妙钏听着,脑子急速而转,问:“夫人的意思是,王妃娘娘不得王爷宠爱?”
倾依看着秦妙钏一脸真切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声气,解释着:“王爷既然肯娶我,就证明王妃肯定不得宠爱。我的意思是,王妃放着华丽的宫殿不住,自己搬来这偏远的别院,更加证明了我的想法。”
“你是说王妃心里有人啊?”妙钏凑上倾依的耳朵,小声说道。
“妙钏,待会儿我自己进去,你趁机在娘娘宫里打探一番。”
“恩。明白了。”
转过墨绿的长廊,顾倾依独自一人迈进了长宁苑。数十米之外,她看见那苑门敞开,屋里端庄得坐着一位名门毓秀。只见那人着一身水绿华裳,耳下垂着透白的玉珰。轻端茶盏,细品之间,优雅大方,恰似婉风流转,甚是绰约。这样疏朗淡雅的女人,若非要用一种花来比拟,当属木兰。
“妾顾氏倾依,叩拜王妃娘娘。”
语速平缓,毕恭毕敬地跪在沈夷光面前。跪拜礼毕,倾依端坐在旁边的木椅上。她侧头看向沈夷光,六尺之内,只觉身陷碧潭般从容爽淡。仔细瞧瞧这空谷幽兰似的美人,略施粉黛,素宝着身。眉眼温柔,如一泓澄明的忘忧水,透着别出心裁的雅致。
“妹妹刚入王府,恐有诸多不适。这府中事务,无分大小,皆由本宫掌管,却是乏累。本宫虽是则无旁骛,只恨这身子不行。妹妹往后便要多往本宫这里走走,学一些管家之法才是。”
听到这话,倾依自然明白,于是恭敬地跪下,推脱着:“娘娘这话便是折煞臣妾了。臣妾不过一雅堂乐奴,怎敢与娘娘共担王府家务?”
沈夷光会心一笑,看着颇懂规矩的倾依,说:“不过是一句话罢了,怎么就跪下了呢?快快起来。”
“多谢娘娘。”
“你是侧妃,管理内务本就是你分内之事。更何况,这又是王爷的意思,你就不要谦虚了。”
顾倾依抬头看着神色静雅的夷光。原以为,沈夷光只是容貌装扮有几分木兰的清素,却不想她一颦一笑间皆透着孤芳隐秀之气。那摧兰折玉的谦素,倒真让人永生难忘。这样的佳人,很难想她身旁萦绕的尽是青灯古香之味。
正当她出神时,沈夷光瞧见了那乌发上插着的玉簪,心中一紧。说道:“妹妹头上那支碧钗甚是好看,不知可否摘下让本宫仔细瞧瞧?”
于是没有多想的取下那簪子,递给了沈夷光。沈夷光仔细摩挲着,字字珠玑的问道:“真是好玉啊。瞧瞧这纹路,竟像北梁独产的柔璃玉,当真漂亮极了。”
虽是寻常的寒暄之语,顾倾依却清楚的明白这里面的含义,于是解释道:“可不是嘛,臣妾当初买下这簪子,也是因为它酷似柔璃玉的原因。”
“哦?妹妹一介乐姬,竟也识得柔璃玉?”
“臣妾,臣妾是勋王府的乐姬,所以见过。让娘娘见笑了。”
沈夷光蹙眉冷笑。一边把钗子递回,一边说:“本宫与王爷自幼相识,深知王爷秉性。他既娶你,便会真心待你。而往日的牵挂如今已是昨日黄花,妹妹还是忘却的好。切莫辜负了王爷。”
顾倾依眉间一紧,瞬时明白沈夷光话中有话,可却无法反驳,只得说上一句:“是。臣妾受教。”
顾倾依走后,沈夷光便进了里屋。她拿起念珠,闭上双眼。对着一尊金佛,念起了古经。
一炷香后,侍女琳儿扶她坐下,然后开始絮叨起来。
“娘娘,也就是您整日持斋念佛养出这好脾气。若搁在旁人身上,单冲她顾倾依日上三竿才知叩拜这一条,便叫她好看!”
沈夷光摇头直笑,指了指琳儿的脑袋说:“你呀!往日里便听暄弟提起过,说是这顾氏如何如何的清秀活脱。今日一见,却也并非如此。清秀到有,可这活脱嘛?”沈夷光摇了摇头,接着说:“她虽不如官宦小姐般张扬,却也不似寻常百姓般温厚。出于风尘,却未沾两袖。所谓人淡如菊,说的便是她吧。可那眉宇间分明有一股与她年龄不符的愁怨,当真叫人好奇。这样捉摸不透的女人就犹如无底洞,任谁都想一探究竟,也难怪暄弟喜欢。”
“娘娘。你怎么还帮着她说话啊!奴婢是担忧您往后的处境啊!保不齐她在王爷耳边谄媚呢?您说万一王爷他”
“好了。”沈夷光拉起琳儿的手,拍了拍,说:“我与暄弟打小长大,是他最信任的人。放心吧,没事的。”忽而双目凝聚,像是想起了什么,便吩咐琳儿:“你去把我去年得的那支玉雕步摇送到弄玉堂去。”
“那步摇宝贵的很,您送她这个做什么?”
沈夷光面露浅笑,说道:“你只管送去,她看见后自然明白。”
床榻旁,一柄锈上殷血的断剑挂在洁白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