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梢头,百花就着着朝霞缓缓鼓出了骨朵。虽是初春,可却依然有些微凉。她坐在镜前,摆弄着胭脂,挑选着玉钗。
一双手臂从腰间划过,耳旁突然袭来热气,“起那么早,怎么不多睡会儿?”庭暄真的和他不同,不管对谁,都很温柔,对她更是如此,仿佛要融掉这挂着碧玺坠子的耳垂。
倾依起身,对着他行了礼。“早起些总是好的。王爷也该梳洗了,可别误了早朝。”说着便拿起了朝服,“妾身服侍王爷更衣。”
低头弄着衣服,一丝不苟的整理着。妙钏敲门进来,端着洗脸水,放下便识趣的候在门外。房门开着,一抹霞光照入,亮了满屋。最后,为他系上腰玉,不料被他拥进怀里,低头耳语:
“你怎么这么会服侍人?连我府里最懂事的丫头也不及你。”
服侍吗?她当然会。十几年里,她服侍许炎更衣、用饭,甚至是沐浴。她与他寸步不离,连休息,她都要陪伴左右。那么美好的年月里,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去服侍另一个男人,像服侍他那样。
“看来是勋王叔调教的好。”见她不吭声,庭暄便玩笑起来。
“是,妾身从小在勋王府中受教,所以会些。”
他掐起她一直低着的头,严肃的说:“你知不知道,和我说话时低着头很没礼貌?”
“妾身惶恐。”她猛地跪下,如一只受惊的小鸟,尽显可怜。“只是按照律法,面对主子时不得抬头直视。”
他震惊,惊于她的跪下,更惊于她的辩解。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孩,突然觉得很陌生。那个在阳光下笑如夏花的女孩,那个反驳时头头是道的女孩,当真是面前这个处事小心、不苟言笑的她吗?
也许是太过惊愕,他伸出的手还是背到了身后。然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朝门外走去。却在垮过门栏之前停下,说了一句:
“我不是主子,我是你丈夫。”
低着头,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而此时她眼中闪过了动容。
饭后,妙钏端了碗药走了进来,放置后,却折了回去紧闭了房门。“夫人,用药了。”“药?”她不解的盯着碗中褐色的汤水,却也明白了些,“是殿下的意思?”“是。殿下说夫人每次合房后都必得服下这汤药。”端起,那青瓷药碗送至嘴边,却被妙钏拦下了。“夫人,其实不必的。只要小心些,这药不必”“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哪怕他不说,我也是断不会怀庭暄的孩子的。”说罢,一饮而尽。这药虽苦,却没苦进心里。
一刻已过,她在后院池旁喂着锦鱼。春风微起,吻过她的面颊,却再也不能吹起她的秀发。倾依摸了摸空旷的后背,感叹着:“再也不是少女了。”
“夫人,你已成家,这头发当然要梳起来了,这个叫搀髻。”妙钏看了看头顶悬着的红日,说道,“夫人,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去给正妃娘娘请安了。”
“正妃?”倾依恍然大悟,“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府里还有正妃。对了妙钏,昨日婚宴怎么没见她?”
“这个早就调查过了。正妃娘娘比王爷大五岁,名唤沈夷光。是护国将军的长女。皇上允的婚事,两年前嫁过来的。说是身体不好,所以和王爷一直是相敬如宾。”
“身体不好?”
“夫人,有什么不妥吗?”
“一个正当花季的名门毓秀,怎么就身体不好了?你去查深一些,毕竟她与我们朝夕相对的,知根知底总是好的。”
“恩,奴婢知道了。”
“身体差,年芳二十又五?”顾倾依搓着手中的鱼碗,若有所思。
“妙钏,尤其要在感情这块,仔细查查。”
“感情?夫人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作为王府的当家主母,入府两年仍是清白之身,这于理不合。就算不为自己谋划,那家族呢?再说了,她不能合房,王爷势必会娶新欢。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除非,她心有所属。”
“夫人的意思是娘娘她入府前便已经有相好的了?”妙钏不自觉哈哈大笑,“这王爷可真惨!娶了两个,两个都喜欢别人!哈哈哈!”
“妙钏,小声点,别笑了!”顾倾依用手捂着她的嘴,她却吱吱的笑,好像意犹未尽。
“说什么呢?那么开心。”庭暄朝她们走来。
倾依整了整衣衫,小声告诉秦妙钏,“记住,要把感情这块好好查查。王爷来了,先不说了。”
“夫人放心。”话音落下,秦妙钏立马退到一旁,并吩咐旁人离开。“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池中的锦鱼好玩罢了。”
“难得见你这么开心,你喜欢就好。只是……”庭暄拉起她的手,满目深情,“不要再像今早那样了。倾依,你要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
拥入怀里,他紧紧抱着,加大了力道,像一件珍宝,难以释手。依偎怀里,她没有感动,没有奉承,就那样让他抱着,抱着一颗也许永远捂不热的心。
“王爷,今日怎么结束的这样早?”她轻轻地挣开他的怀抱。
“父皇病重,早朝也取消了。我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要进宫几天,你照顾好自己。还有……”
他捧起她的脸,饱含情意的凝视着,说:“不要叫我王爷,太生分了。”
“那妾身该叫什么?”
“暄郎,我母妃在世时就是这样叫我的。”
“是,妾身明白了。”
庭暄的手无奈的滑下,像被人抽去了力气一般,搭在她的肩上。
“怎么这么不知变通!既然不然你叫我王爷,自然就别再自称臣妾了。”像一个小孩般发完牢骚,又突然认真起来,“倾依,晨起我就说过,把我当做你相濡以沫的丈夫,而不是所谓高高在上的王爷。答应我,行吗?”
她注视着他真挚的眼睛,看到了那种从许炎眼里永远不存在的诚恳与爱意。那一刻,她确实有些沉沦。这样温暖的眼睛、这样体贴的男人,她顾倾依这辈子都只有辜负,也只能辜负。
“好。我答应你,暄郎。”
他笑了,如初生的朝阳,照亮了她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