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进村长的宅子,围着圆桌坐在院子里,一个妇人提着热水壶给眼前的茶杯倒满水,那位被困在这里四十年的红卫兵老李头也一起入了座。
“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自从40年前加入这个村子,几乎与世隔绝,偶尔出现的政府公差也如蜻蜓点水,即来即走。都不知道外边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老李头一手捧起茶碗,满目期待。
苏心向来善良,最是不忍看到孤苦的老人家“李大爷,这四十年的变化太大,如果您有机会出去啊,一定要好好感受一下现代文明带来的冲击。现在早已不是那个疯狂的红色年代,国家面貌焕然一新。”
下宇猛然竖起腰板,兴致盎然的说“苏心,你这么讲他们想象不出来的!”说完,下宇把手伸进裤兜里,掏出手机,拍在桌子上,神彩飞扬的说:“村长、李大爷,瞧这玩意见过吗?移动电话机。英文名叫‘MOBILEPHONE’通过它可以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说话。”
“膜拜蜂?”老李头与村长相视无言,脑袋上挂满了疑问。
老李头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的盯着手机“咦!这么神奇。那让我跟山外的老家通个话……”说罢,便要伸手去拿。
下宇叹了一口气,啪的一下,将手机扔到桌子中间。“你们随便玩吧,反正也没有信号。忽然发现,和砖头没有什么区别。”
村长右手握住茶杯,将要送到口边,似笑非笑的说“外乡人的巫术,和通灵媒婆一样,想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
几人坐在庭院闲谈正酣,墙外忽然一阵急促的奔跑“不好啦!村长,又出大事了!”
几人几乎同时站起来,村长异常警惕的看着五个人。
“绝不是我们再闯祸,我们都坐在这里。”陈教授急忙解释道。
“你不是说还有两个同伴在外边的镇上吗?”村长皱起了眉头。
“没有我的允许,他们是不会进山来的。”陈教授有些心虚,因为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助手再次冒然挺进,再次打破这里的平衡。
白歌向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院外说“不可能!这是大白天,黑羽鸡也就是你们俗称的判官鸡根本没有打鸣,和前两次完全不同。”
村长也好似恍然大悟“我怎么把这出给忘了!”说罢,用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墙外那人一路疾奔,绕过院墙,从正门跑了进来,正是蓝小六。他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捂着肚子,腰已经弯到90度,呼哧、呼哧大口的喘着粗气。
“村村村……长……,那……个……母猪生了!”小六用尽力气才挤出这八个字。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村长的表情从凝重一下子变得哭笑不得,眉宇间好似舒展又似紧绷。林边圆笑点向来不高,不禁发出咯咯声。“村长,你们村也太逗了,我还以为又发生什么凶杀大案了,原来母猪产仔也得向您汇报。哈哈……”
村长有些难为情,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恍惚躲闪视众的目光。
老李头突然严肃起来,拍了拍桌子说“你们先别闹,蓝小六一定还有话没有说完。小六!你先喘几口气,慢慢说。”
小六相比之前好了许多,随手抄起一杯水咕嘟咕嘟的喝个干净“几分钟前,蓝七嫂家的母猪产仔了,一窝六只,就当所有人都以为结束并开始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有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我定睛一看,竟是母猪产子处又伸出一只猪仔脑袋。那种叫声和先前……不!和这一辈子听到过的猪叫声都不一样,哼哼唧唧的低鸣声中仿佛还夹杂着人的啼哭声。我和另外三人走上前去,捏着露出的猪仔脑袋用力一扯,一只白色的小猪仔掉在地上。母猪好似受到惊吓,嘶鸣着反头咬断脐带,奔逃而去。我们也被吓了一跳,等镇定下来,翻过小猪仔一看,我的妈呀!它的前爪竟然是一只人手,有三岁小孩那么大。蓝七嫂当场就被吓晕过去了!”
村长拍案而起,异常震惊,大声说道“什么!竟然有这种事。”
“千真万确!村长。我们也搞不清楚状况,所以赶紧来请您过去看看……”蓝小六哭丧着脸说。
“这意味着,平衡点很有可能又将被打破,而且……而且……”村长若有所思。
“而且什么?”
村长摇了摇头“而且平衡点的界限在变得模糊。不!应该不是这样……”村长当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平衡点模糊就意味着生死圈的范围被无形放大,活在这个圈里的生物都必须参与这场游戏。那样,情况就比现在复杂多了……”白歌仔细梳理了当前的状况。
村长跟着蓝小六,白歌、苏心一行人紧随其后,一起来到蓝七嫂家里。
“村长,你看。这就是那个小猪仔,母猪产完它就跑了。”蓝小六指着地上一只小乳猪。
村长蹲了下来,用手翻过侧卧在地上的小猪仔,与右蹄相对应的竟然是一只左手。
白歌就站在身后,那只本该是猪蹄的小手十分吓人,竟与婴儿的手一模一样,白嫩的肤色和长着乳毛的猪肘形成鲜明的对比。小手每一根指头,每一个关节,甚至连掌纹都清晰可辨。“这绝不是母猪产的畸形仔,这根本就是一只人手。”
白歌说完,苏心有些害怕,闭上眼睛向后退了几步,躲在众人身后。
林边圆走上前去,把手伸到背包里掏出那把铁铲,用铲尖碰了碰猪背,随即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声。
村长拨开林边圆的铲子,两手伸到猪仔的身下,用手将它捧起来,左右观察了一番,自言自语道“猪身人手,这究竟是村里的新成员呢,还是一只小猪仔呢?”
“村长!你看,小猪仔食指关节上有个伤疤。”老李头有些激动,连忙走过去指着猪仔对村长喊道。
村长用手指捏住猪仔的小手,捋平指节,仔细摸了摸食指内部关节处,一个红色的条纹像是半枚戒指印在关节内侧。
老李头话语之中夹杂些许颤栗“这块疤痕,不是和昨晚死去的蓝叔左手食指内测的一模一样吗?阿弥陀佛,真是造孽啊。”
村长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细反复摸了摸疤痕,直到猪仔用力挣脱掉在地上。此时,村长的额头上渗出几粒豆大的汗珠。
白歌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在之前的研究中,虽然已经能够证明灵魂的真实存在,可是死亡之后灵魂的归宿在哪里却并不可知,死亡后灵魂的状态是什么也不可知,死亡后灵魂以何种渠道或媒介传递到另外几层空间更不可知。想到这里,白歌倒吸一口凉气,深深的感受到世界之谜多如牛毛,已知生命的奥秘犹如冰山一角。假若真的是昨晚死于非命的蓝叔灵魂归来,且以转世为路径投到这个猪胎上,那么灵魂是否真的犹如佛家所言根据业力轮回于六道之间。
这是白歌最不愿意相信的结果,用轮回来解释灵魂的去留,好比用哲学去研究自然,你说不上它哪里错了,但是与真相却始终平行没有交错。在白歌看来,灵魂存在于某种能量或者状态里,这种状态在死后易于受到宇宙中某种能量的干扰,而这种干扰能量即来自于各个星系,它们之间的引力、能量、辐射交互交叠,扭曲、拉伸着多层空间。而蓝叔此刻出现在猪胎上,却让白歌始终想不明白。
伟大的科学家最后都有一个共同特征,要么在自己功成名就的晚年急流勇退,置身理论物理学的研究,要么同牛顿、爱因斯坦一样,置身神学,只不过前者信得上帝,而后者则更倾向于佛禅。
村长脱下自己的外衣,包裹在猪仔身上,用双手轻轻抱起,一声不发的走回去了。
下宇看着村长远去的身影,用胳膊肘碰了碰老李头,说“村长怎么了,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
“蓝叔是村长父亲的弟弟,是村长的亲叔叔。而那只猪仔食指上的疤痕,正是当年村民和我们红卫兵械斗的时候,蓝叔被铁锹砍得,形状、花色、大小都一模一样。以前就常听老人们说,上辈子留下印象最深刻的伤痕,下辈子还会跟着一起出现在新生命上,变成胎记。”老李头眼睛有些湿润,似乎是回想起那年发生的种种事情。
噹噹噹!噹噹噹!一阵锣声从村里的广场上传出来。
“所有村民在广场集合,村长有话要讲。”持锣人边走便敲。
不一会,所有人都聚集在村中央的广场上,其中还有那个把五个人名字写在生死簿上的老者。他又恢复到往日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无精打采的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各位村民,请安静一下。最近三日,村中大事连连,先是有这五个外乡人打破平衡,后又有今日诞出一位怪婴,猪身人手,会叫会哭。而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个怪婴正是昨日死去的蓝叔转世投胎。我水磨坪村经历600年风风雨雨,十余代人苦心经营,在生与死的边圆苦苦挣扎。现如今,我的亲人再被无情夺取生命后,竟被投入猪胎,今天起,我就要和这五个外乡人一起,找到平衡村的秘密,把各位从这山谷中解放出来,去外界享受现代社会的福利。”村长每个字都没有经过任何雕琢,它原始而富有魅力,鼓动着每个被压迫着强烈反抗的心。
广场上出奇的平静,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蓝村长会站在这里号召大家起来反抗这已经持续了600余年的生死规律。老李头缓缓举起右手,微微喊出一声“打破魔咒,解放生死!”。随即,人群中渐渐有人随之附和,广场顿时一片声浪“打破魔咒,解放生死!”
下宇对着白歌笑了笑“嘿嘿,你看吧。还是搞过革命工作的人,懂得如何发动群众。所以说,懂政治有多么重要!”
白歌看着广场上的人群,眼神中充满斗志,好似内心一团烈火被点燃。“如果村长这么笃定要破除诅咒,接下来就是我们大显神威的时候了。胖子、下宇,你们去准备设备箱,苏心,你给我们多准备些光源,火把、蜡烛、油灯什么都可以,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