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沈镇远早早地盥洗完毕,去给父母请安,按照礼仪,新妇要在此日给公婆和当家主母奉茶。苏晴柔自知沈家重礼仪,不敢怠慢,收拾妥当后便携了青儿向公婆奉茶去了。
秦南筝素日听说苏曼仪鲜妍异常,甚少对苏晴柔有所耳闻,大概是苏曼仪贵为皇妃的原因吧。心中也十分好奇这个将与她共侍一夫的女子到底品相如何。
苏晴柔心里实在不喜过于艳丽的颜色,只因青儿道她方才做完新嫁娘,应该穿得喜庆些,便选了一袭绛色暗线织海棠花的鸾尾长裙。
秦南筝见她一丝不苟地行礼、奉茶,心中倒生出三分好感,暗自叹道:“她生在那样骄矜跋扈的家庭,怎得有这般淡然谦和的态度?”
正想着,苏晴柔捧着的青玉盏送到眼前,秦南筝回过神,定定地盯着苏晴柔的眼睛,苏晴柔第一次见到秦南筝,见她果然端庄娴雅,与沈镇远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当下便想到沈镇远昨夜种种,心里一阵酸涩,却堂堂正正地迎着秦南筝深刻的探究目光道:“夫人请喝茶。”秦南筝接过茶,抿一口,放在案上不语。
朝堂上,南宫擎宇铁青着脸听朝臣汇报郡江流民又大量涌入邺城之事,权衡利弊之下,一班朝臣又是少不了一场唇枪舌战。国君登基伊始,根基未稳,经济难以发展是真,与南越一战,大邺也颇是伤筋动骨了一番。流民的连续涌入,让早先拨去原本建玉钦殿的银子显得微不足道了。南宫擎宇心中一阵烦乱,紧紧攥着手里的翡翠念珠,居高临下地望着一班无计可施的文武官员,不置一词。
问天祭祭司水南野上前奏道:“郡江水患成灾,问天祭不敢怠慢。臣日前以龟甲占卜,得知郡江水患与后宫颇有些缘故。”
邺国素来敬仰神明,专门设置问天祭供奉神明,问天祭祭司是国君与神明对话的桥梁,除过神明祭祀活动和星相有异,甚少对外多置一词,如此,甚少卷入朝臣之间的利益博弈。南宫擎宇微微朝前倾了倾身子探寻道:“你倒说说看?”
水南野道:“郡江居大邺东南方,东南为坤卦。我邺国陛下主乾,皇后主坤,如今后位空悬,东南无主位庇佑,邪祟便趁机作乱,是故郡江连年灾祸不断。”
后庭苏曼仪身份高贵,苏振权倾朝野,明眼人皆知大邺的皇后迟早是苏曼仪,虽然南宫擎宇有心挫一挫苏振的气焰,只不过新君登基,哪里那么容易从权臣手里收回权利。稍有些气性的朝臣,平日里受制于苏振,固然有心想与苏振斗一斗,奈何自安国侯血溅疆场,朝中再无人与其分庭抗礼,可惜一班节烈势单力薄,只得屈服于淫威之下。
果然不出所料,水南野语毕,立时便有请立苏曼仪为后的请辞,附议之人还不在少数。沈湑心知兹事体大,也知若苏曼仪若被立后,将意味着什么。但水南野所言字字在理,让他不能反驳半分,一时无言。
南宫擎宇知道这举荐背后的蝇营狗苟,不动声色地拨弄着掌中的念珠,手心一凉,是筒在袖中的玉箫,不由想起了那一夜的月影风荷和抚琴的玉人。唇边的一抹笑意隐去,道:“依大祭司所言,既然孤王立后是神明的旨意,便依旨意而行,择日立后。着问天祭操办浴兰事宜,大祭青姬”。
几百年前的邺国,神和人曾经共同生活在一起,神明帮助弱小的邺国人得到生活的必需品,邺国人虔诚地供奉着神,时光荏苒岁月流逝,人慢慢清明,不再依赖神的护佑,不再信仰神的万能。愤怒的神明最终离开邺国,在距离邺国千里之外的幽若谷中安定,他们用法力在谷口布下结界,神明不得出去,凡人不得进入。神明和凡人一旦违反都将受到严重的责罚,就这样神和人分离开来。
然而,开化的人终究不能应对天灾,邺国曾险些在一场虫灾中覆灭,当时的国君带领幸存的国人在幽若谷外请求神明的垂怜,三天三夜的思忖之后,神明终于原谅了凡人,却与人立下契约,国君必须以生命作为交换才肯出谷杀死虫妖。
悲悯的国君答允了,神明出谷,虫祸平息,国君崩逝……
老国君深知没有神明的护佑,他的臣民不足以独自存活下去,崩逝前有令:邺国此后世世代代供奉神明,不得废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