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来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穿着得体的男人推门而入,恭敬道。
秦斯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五叔!”
“垂武,垂河生前跟你关系最好,他的丧礼就有你来主持吧!”秦三海三排道。
“是!”秦垂武答应了一声,没有多问一句。
在秦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参加家族事物运营者,不得过问族内事物,但是必须服从运营者的命令,同时做好为家族事业牺牲的准备。
作为回报,家族护他平安,并送与富贵。
“秦斯你也去吧,我想休息一下!”秦三海说道。
秦斯跟随五叔退出房间。
秦斯昏迷的时候,他的母亲木允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秦垂河的灵堂被安排在偏房正厅,那里平时是家族的会议室。此时法师正在里面唱经,为秦垂河的亡灵超度。法师是湘西人,道法高深,据说有驱魔服鬼之能。
门外铺了一片稻草,是孝子们堂祭时跪拜行礼的地方。两旁是一大片空地,用来摆放奔丧者送来的花圈。
再往外是挂普的地方,一张大松木方桌,每年都会刷一遍桐油,年代一久就变得漆黑。桌上必摆拆散的烟和零食。
大门口,穷人家不会再安排人。富贵人家因为宾客众多,会安排一个人缘广,在当地有些威望,但是身份不高且认识大部分来客的人去接待。
“二侄子,我知道这件事我不该过问。但是你爸是我亲哥,我们是亲兄弟,小时候他也最疼我。现在他死了,我就想知道是谁害死他的!”秦垂武看着秦斯的眼睛,问道。
“你应该去问爷爷!”秦斯知道家里的规矩。
“你也跟老头子一样不近人情吗?”秦垂武压抑着怒火,低声咆哮道。
“嘭!”
秦斯一拳砸在过道墙面,目眦欲裂:“没有人会比我报仇,但是又能怎么样?我现在连凶手是谁都还不知道!”
秦垂武失去的只是他们五兄妹当中的最亲近二哥,已经痛不欲生。秦斯失去的却是他生命中唯一的父亲,他所承受的痛苦是秦垂武不能比拟的。
“二侄子,刚才是五叔冲动了,对不起!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帮你妈搭理好你爸的丧礼!可不能在他这最后一程,给他丢了人!”
至亲之间是没有仇恨的,秦斯点头,漠然跟在五叔身后。
“妈,您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看着已经哭成泪人的母亲,秦斯心中生疼,哀求道。
“休息?”木允抹掉刚刚溢出的眼泪,却抹不掉脸颊上深深的泪痕,“你要我怎么去休息?你爸是个男人,但是他现在已经死了!你要是跟你哥一样,死不中用,我这辈子也别想休息了!”
“二嫂,二哥的死我们大家都很伤心!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在孩子面前我们应该坚强点!”秦垂武劝道。
木允听了秦垂武的话,又看了眼秦斯,“啊……”的一声哭的更加歇斯底里。
“快扶你妈去休息!”再让木允这么哭下去,非晕死过去不可。秦垂武只能要求秦斯送她回去休息。
一个未经世事的大男孩,去劝一个经历丧夫之痛的中年女人,这个女人还是他妈,效果不言而喻。
道理我都懂,却还是过不好我这一生。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秦斯放弃了对母亲的劝导。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帮助母亲走出悲伤。
“妈,我跟你说个事呗!不过这可得是我们俩的秘密。”秦斯试图将自己跟母亲的距离拉的更近。
“说说看。”木允的兴致明显不高,因为刚才过度的悲伤已经显出了一丝疲态。
“我有女朋友了。”秦斯贼眉鼠眼的说道,一边观察着母亲的神色。
“嘁!是那个裁缝的女儿吧?”木允轻笑一声,表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妈,你说话这么难听呢。他爸做服装生意的,可他终究也是个老板呢。”让母亲生自己的气,总比她一直为父亲悲伤强。
气捋顺了,就消了。但是悲伤却可能缠绕着她一生,秦斯不知道自己的父母经历了什么,他只知道父母很相爱——生死相随。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个裁缝,要不是你爸,他还是个裁缝,所以在我眼里他就是个裁缝。”绕来绕去,话题又被木允给绕到了秦垂河身上。
“妈,要不我跟她给你们生个孙子吧?你们不是天天催着我哥结婚,让你们抱孙子吗?我哥喜欢玩,可是我不喜欢我给您生个孙子怎么样?反正爷爷想当太爷爷也很久了!”眼看着就要前功尽弃,秦斯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你这小东西,脑子里尽想的什么呢?我跟你爸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牵个手的就脸红心跳。你倒好,直接想给我生个孙子了!”木允手指头按着秦斯脑袋,笑骂道。
有一种悲伤,不是哭不是闹。它流淌在血液里,表达在言语间。如果不是秦家正处在存亡之秋,木允真想随着秦垂河一起去了。
杀手锏都用了,母亲还是句句不离父亲,秦斯只能承认失败:“妈!您别太伤心了,爸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木允垂泪,把秦斯搂在怀里。这是她跟秦垂河的血脉,也是秦垂河生命的一种延续,“妈知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躺在木允怀里的秦斯哭了。
秦垂河死的时候,父仇未报,仇恨与愤怒支配着他。他伤心,却不敢流泪。因为泪水会模糊他的视线,让他无法夺回父亲的尸体,送他入土为安。
现在,母亲的温柔卸掉了他的伪装,泪水瞬间充满眼眶,溢了出来。
“咚咚咚”房门被人敲响。
木允抹掉眼泪:“进来!”
秦斯偷偷的把头扭到一遍,躲了起来。
秦垂武拿着一叠A4纸走了进来:“嫂子,这是没能到场的客人的悼词,礼金我已经进账了。就是这悼词我们念还是不念?”
“都是些什么人送来的?”木允问道。
秦垂武答道:“都是跟我们打过交道的政府人士,估计是想跟我们结交又碍于身份,所以才弄这么一手。”
“一群无胆鼠辈,”木允讥笑道,“那些地市级的就算了,把省部级的挑出来念一下吧。别付职位,就念名字。”
有些事只能让懂行的人知道。
“行!我知道了。”秦垂武准备转身离开。
“秦斯,你也跟着你五叔出去认认人,别以后自己家的亲戚都不认识。”木允说道。
“是!”秦斯低着头往外走。
“对了,等你爸的丧事完了以后,记得把那个女孩子带回家来,给我和你爷爷看看。”木允略带调侃道。
“哦!”秦斯觉得自己脸滚烫的,肯定红了。
刚才一心只想安慰他母亲,不觉得丢人。现在想起,自己说的生孙子的话,可真够有点大的,这可不是一个人的事。
“二侄子,你谈女朋友了?”这个年纪的爱情总是能够得到大人们特别的关注,出了房门秦垂武好奇的问道。
“也不是什么女朋友不女朋友,就是玩的比较好而已!”秦斯支支吾吾,因为刚才跟母亲的对话很心虚,也不敢否认。
“那你表白了没有?”秦垂武眼睛瞪得大大的。
秦斯更不好意思了,扭捏了起来:“五叔!怎么说你大小也是个市长,问这么八卦的问题合适吗?”
秦垂武搂住秦斯的胳膊十分亲密的样子,像是个大哥哥一样:“你这个年级就应该去谈恋爱啊!你看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暖床的人都没有。连组织上的都批评我说,三十多岁的市长我们见过几个,可是三十多岁还一直是单身的市长我们可从来没见过!”
秦斯无言以对,又臊得慌,干脆一台肩膀从秦垂武手底下溜了去。
“轰……轰……轰……”
秦斯刚跑到屋外,就觉得头顶像是放了台超级车床一样,轰隆隆的震耳欲聋,然后狂风大作。
秦斯手搭凉棚抬头一看,一架白色涂装的直-9从他们家屋顶飞过,朝大门外飞去。回头看五叔,秦垂武正小步快走了过来。
“应该是你三姑夫来了,你去接一下。”
秦垂武这么一说,秦斯才想起来自己家还有一位团长姑爷。想到这秦斯一溜小跑到门口,快速整理好衣服,才走出大门,迈步向前。
这是礼!
“三姑夫。”秦斯叫了一声。
此时直升机已经熄火,驾驶员坐在舱内摘了头盔斜靠着座椅休息。三姑夫走下机舱,重重的在秦斯肩膀上拍了一下,差点把秦斯拍倒下去。
此时他才发现,秦斯全身缟素,神情憔悴,目中无光,严重垂泪,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秦斯无言,默默的点了点头。
家主最宠爱的孙子秦斯出来迎接,这里自然就没有了原本担任接待的秦德让什么事了:“龙团长里面请!”
龙自立对秦德让点了下头,率先朝里面走去。军人的作风,纵有悲伤也不流于表面:“你妈和你爷爷都还好吗?带我去看一下他们。”
龙自立转身对还呆在原地的秦斯说道。
秦斯紧跑两步追上,问:“三姑她身体还好吗?”
哥哥死了,做妹妹的没有必要的事情必须过来奔丧。
龙自立的脸上闪过一丝痛处:“还是老样子,前几天做了个搭桥手术……”龙自立顿了一会,像是在担心躺在病房里的妻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用,现在正在医院里疗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