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庄园,巍峨的城堡,高耸的院墙,这种奢华的建筑国内很少见。
乍暖还寒的初春,连植物都开始发芽生长,这城堡却是死气沉沉。
“他来了!”从凌晨开始就在院墙上放哨的寸六惊呼道。
一直躺在太师椅上假装闭目养神的秦三海缓缓坐直了身,说:“垂河。”
这是命运的安排,从秦垂贺七岁开始,秦三海就已经预见到了这天。
“三爷!他就一个人,干嘛非要垂贺去送死?”镰刀的名号响彻这座城市,圈内的人都有耳闻。蓝邴不想自己的好兄弟就这样去白白送死。
秦三海扫视一圈,说:“这是规矩!”
秦垂河心下哑然,要说这规矩他是再清楚不过了。
当年有人干了他秦垂贺一句娘,他上去一板砖把那人下巴给敲碎了。那人也不是善角色,秦垂河回到游戏厅,一把三国刚打到夏侯惇,对面的人就找上来了。
当时秦垂河觉得自己好歹也是走江湖的,得有点血性。一个人对十多个,最后鼻青脸肿回的家。
秦三海一看自己儿子都这样了,哪还能干,叫上兄弟就往对方家里冲。扬言要灭了他全家。
对方一看秦三海这架势,知道服软肯定是不行。就这样小孩子的一句“曹妮娘”居然演变成了家族大战,就差那么一点点拼成了全城黑道大战。
最后大家一起开了个会,秦三海在会上就提了个规矩:私事私了,公事公了。
秦垂河想到这里,心中感动,嘭的一下跪在地上,苍然道:“爸!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秦三海抬了抬手,示意秦垂河起来,笑道:“不过这次不用我给你擦屁股了!”随机神色一衰,再也撑不住:“你是个好儿子,是我害了你!”
秦三海一句话,父子间那存在多年的一丝隔阂顿时烟消云散。秦垂贺重新跪下,郑重的给自己的老子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儿子走了!”
说完毅然决然的离开,留下了已经哭成泪人的妻子。
“爸。妈还在哭!”作为刚刚高中毕业的大男孩,秦斯没有资格参加刚才那样的会议,所以他选择在自己父亲的必经之路上跟父亲道别。
秦垂贺单手搂住自己的儿子,他另一只手还提着刀。
声泪俱下,“替我照顾好她!”
没有再见,也没有一路走好,这是一条不归路。
城门大开,强光刺眼,命运的巨轮再次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
城门关闭,秦斯终于决定跑上院墙,去看清那个即将成为自己杀父仇人的人长什么样。
他还是晚了,那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当秦斯跑上墙头时,镰刀正拖着秦垂贺的尸体往回走。他将秦垂贺的双脚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握着两把弯刀,刀身上面有一个十分奇怪的符文,像是图腾。
秦斯到死的时候都还记得那个图腾。
人的成长往往就是一瞬间,这一刻,秦斯知道,自己该为自己的家族做点什么了。
“爷爷!”秦斯站在秦三海面前,神色坚定。
“嗯。”秦三海的身体已经不容许他太过悲伤,他嘴唇颤抖,勉强的答应了一声。
“我爸是为家族死的!”秦斯没有参加家族事业的运营,但是他知道,能够值得自己父亲牺牲的事情,一定是对家族利益有着绝对影响的事情。
秦三海还是抹了把眼泪,抬着头,像是看天,又像是在看刚刚赴死的儿子的魂魄,苍然道:“还有一个星期应该就是你十八岁生日了吧?”
秦斯一愣,不明白爷爷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是的!”
秦三海收回眼神,直直的看着自己的孙子。他想从他的眼神看到一丝愤怒、紧张、或者害怕,但是秦斯的眼睛就像是一捧井水,平静而又深邃。那眼神就像他正准备出去散步一样平静。
“去吧,”秦三海挥手道,“垂贺是为了家族的死的。他是家族的英雄,应该有一个体面的葬礼。”
秦斯走了,虽然每个人都知道他要去干什么,却没有一个人他要去哪里。
秦斯再次出现在城堡的时候是第二天清晨,大家都认为昨天是跟秦斯的诀别,没有人觉得秦斯还能活着回来。
要不是现在是特殊时期,城堡内日夜有人警戒放哨,连个给他开门的人都没有。
“二哥!”给秦斯打开大门,寸六瞬间跪倒在秦垂贺的尸体前。
“帮我……”到家了,一直绷着的那根经一松,秦斯瘫倒在地,连话都没说完晕了过去。
寸六见秦垂贺的尸体从秦斯背上翻倒落地,连忙爬了过去将抱起。
“我孙子还躺在地上,啊!”秦三海被佣人搀扶着出来,昨天丧子,现在孙子生死未卜,短短十二个小时不到,连丧至亲。久经江湖的老人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情绪的波动,一口鲜血喷出,险些晕倒当场。
“爸!”秦斯的母亲木允一步抢上前,扶住秦三海。
“你是谁?”秦斯醒来的时候,发现守在自己身边的是一个陌生女人,很年轻很漂亮,而不是熟悉的刘阿姨。
“呀!”守在秦斯身边的女孩显然很不会照顾人,“我叫程彩,是木总的私人助理。”
“什么时候家里的情况变得这么严重了?”秦斯并没有理会这个叫程彩的女孩,自顾自得揭开被子下床。
他是个聪明的人,如果家里不是出了十分严重的问题,导致人手不足,是绝对不会让一个陌生人来照顾自己的。所以他要找自己的爷爷问问。
“你去哪里呀!”程彩从床边追了出来。
“我去找我爷爷!”秦斯也不回头,答道。
“我陪你去,”程彩挤了上来,“你之前因为体力透支晕倒了,现在需要人照顾。”
秦斯扭头瞪了程彩一眼,说:“就你?”
程彩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凌厉的眼神,就连生前的秦垂贺都没有让她感到如此大的压力。那个眼神就像一座大山,死死的把程彩压在了原地。
直到秦斯消失在她视线当中,她才敢蹲下身喘气。
“镰刀杀死爸爸,是为了给他弟弟报仇。”秦斯坐在秦三海的床头,沉声道。
“我知道。”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当年的枭雄已经没有了生气。
“爷爷!我这里面肯定有误会!”秦三海是这个家的主心骨,他的心灰意冷让秦斯焦虑。
“能有什么误会呢?杀人偿命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秦三海说道。
“不可能!我相信我爸爸,他不会是那种人!”秦斯激动的站了起来。
“有多相信?”秦三海笑了,他觉得自己后继有人了。
“就像我小时候,你相信我没有偷老爸的手表一样!”秦斯坚定道。
秦三海伸手拍打了下秦斯,笑问道:“还记恨你爸呢?”
秦斯在爷爷的床头重新坐下,说:“我要为我爸报仇!”
秦三海正色道:“怎么报?杀了镰刀?你能杀了他吗?爷爷跟你说句实话,我之所以敢让你只身去找镰刀,是因为当年我们家有恩与他。他不会杀你!”
秦斯神色一愣,没想到镰刀和自己家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那他为什么还要杀自己父亲?
秦三海看出孙子的疑虑:“恩是恩,仇是仇!我们当年的恩情,在他看来无法弥补他弟弟的死!”
这就是人。
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真到了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秦斯提醒道:“爷爷!你不觉得很奇怪吗?镰刀的弟弟我之前听都没有听过,他以出现就死在了我们的底盘,还刚好是我们的人动的手!你不觉得这是有人安排的吗?而且他弟弟死后,当天镰刀就上门寻仇。你不觉得这很诡异吗?就好像有人在逼着他在限定的时间内这么做一样!”
秦三海并不回答秦斯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是怎么察觉这件事里面另有内幕的?”
秦斯心中凛然,看来家里真的出问题了:“爷爷你就告诉我吧,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三海摆手,态度坚决:“这不是你小孩子能够管的事情!”
爷爷的脾气秦斯是知道的,既然说了他不能管,那么就不会跟他多说一个字。但是父仇不报,他心中难平:“家里的事您不让我插手,我可以不问。但是我一定要为我爸报仇”
秦斯耍起了无赖。
“罗家,尽你的能力去查!”秦三海松口了,“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你不答应,你什么都不做不了。”
“您说!”
“不管成败,你必须离开,回湘西老家!”
“为什么?”爷爷在保护他。
秦斯的心里很焦躁,爷爷的举动跟中世纪的人在面临灭族之灾的时候会安排妇孺先走一样,是为了给自己这一脉留根呐!
秦三海不回答,双手交叉搭在小腹上,闭目养神。
这是秦三海最决绝的态度,这些年来一旦他做出这个动作,那就意味着谁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定。
“我答应你!”秦斯只能选择屈服。
“去吧!送你爸最后一程!”秦三海默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