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困兽之局
宋思瑜没有失忆之前乘火车去过一次湖南,一个人,美其名曰:体验生活。那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远门”,虽然语言不通,住宿艰苦,环境陌生,但是对于一个头顶棒球帽,眼戴“黑超镜”,背驼双肩包,身穿白衬衫,腿裹紧身裤,脚踏运动鞋,自以为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却是浑身沾满文艺青年的酸臭味,刚“放”出笼的恰同学少年来说一切都显得刚刚好:空气刚刚好、阳光刚刚好、······说得再夸张一点,就连周遭呼出的浊气没了大北京的“霾”,呼着都觉得带有一股初生的气息,新鲜得刚刚好!于是,他开始关注周遭的一切,以一种好奇到仿佛从没有触碰过其他的眼神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然后再尽其所能地去小心翼翼地呵护、保护那因为好不容易发现的新事物才有的“得来不易的谨慎”······
只是后来···失了忆的宋思瑜,别说那段短暂的旅行经历,就连首都的雾霾都差点记不真切···该怎么说呢,反正就感觉那段记忆连同五年前的一切都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深深地压在了大脑皮层的最下面,就···有点···跟近几年大热的仙侠剧里所提到的那种高频词汇“封印”一个意思,刚开始可能并不觉得,日子一久愈发撩拨得有些犯痒,猫抓一样,真真是极别扭的!
本来,这点触感在宋思瑜跟前那根本就不算什么。他没把它当回事儿,自然也没动过要凭这个触及“记忆枷锁”的心思,每日没心没肺倒是过得怡然得趣,好不惬意!只是可惜,并非世上所有的事物都能学会这般“你不去招惹它,它亦不会来霍乱你”好的“脾性”的······这一点在五年后看到田点的第一眼,宋思瑜就深有体会。
第一次看见田点的时候,老实说,宋思瑜并没有觉得田点长得有多好看,多耐看······不过是在多看几眼的时候,那段记忆犹如凭空多出来复制般的狗皮膏药似自顾自地黏贴在脑海里,包括那些记忆里的细枝末节也都完好无缺地一一呈现,挥之不去罢了······
宋思瑜向来不屑这种“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的幼齿行为,曾几何时也信誓旦旦地保证过绝对不会做这样的“傻事”,那仗势仿佛真的能笃定那个在不久的将来“仅仅因为一个人就记起一座城”的人不是自己那般······只是这世间的“缘”如果都能照着剧本“演”下去的话,又哪来“世事无常”的感叹呢?···于是乎,他就这样在种种“蜜汁自信”光环见证下,当着许许多多熟识人的面儿,心甘情愿、稀疏平常且又华华丽丽地“打”了自己的脸······
但是如果真要实话实说,这的确不能完全怪他!因为无论从性格上还是品相上说,田点的确实在像极湖南最热辣的辣椒,是以在五年后看到她的第一眼,才会在第一时间完完整整不留遗憾地想起自己的那段经历,其速度之快虽说算不上什么世界奇迹但好歹也能聊表些安慰了。可···又有谁能好心告知一下···这半点安慰中为什么还带着些许瑕疵呢?
其实关于记忆,宋思瑜总是比起其他事来仁慈许多的,他可以忽略只记得起这么一小段的事实,也可以原谅中间为何会空出一大片白色的遗憾,甚至连其中半缕头发丝看不到的情况都能忘却······因为对于他来讲,不管怎么样记忆慢慢恢复都是件值得夸耀,可喜可贺的大事。
“在那漫长的长达五年的记忆长河里,这么久了我却只记起这个,究竟算不算得出自己隐藏的‘智商顽疾’啊?”
至于这个一直徘徊在脑海里的问题嘛,宋思瑜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它的答案······久而久之,索性也就忽略不计了。
虽然有了田点的犯罪侧写,但是毕竟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一个这样“特点”的凶手实在无异于上千个大大小小的成语故事中希望最渺茫的一个——大海捞针。由于侧写形象太过抽象,连田点也不敢保证按照这样的标准排查下来的疑犯一定是凶手,更遑论刑侦队的其他同事了······两相一对比,案子似乎又走进了“死胡同”。
“呦!呦!呦!”这两天警队里的低气压宋思瑜不是没有察觉,虽说期间没有添加新的受害人,但三起案件没破的压力还是压得刑侦队每一位成员喘不过气来,个个的脸上都是愁云惨淡,乌云压境。与此同时,和这种气氛形成强烈反差的,宋思瑜算是里面最轻松自在的“唯一”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就是浑不在意,仿若半分影响都不受得,更甚至还有空偷个闲去游戏厅放松身心······但田点知道其实案子破不了,他这位号称“名师麾下的高徒”压力是最大的,不然也不会半夜三更还在局子里抽走自己手中的心理画像,蹙眉凝视了。
“为什么还不走?人都走完了,留在这儿不会害怕吗?”在宋思瑜说完这句话以后,田点终于愿意相信某位伟大的哲学家说的某句至理名言了“夜晚是人类最放松警惕,情感最容易泛滥的时间段”。可是信归信,她仍然不满自己的东西拿在别人手里,抱怨似的“斜”了一眼眼前这个与自己挨得似乎已经超出安全距离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速度极快地“抢”回了画像,毫不客气地反问着:“那你呢,怎么也回来了,明明已经下班了啊?”
“突然想到一些疑点,来看看······”意识到自己“越界”的宋思瑜看着已经到别人手里的“战利品”,意外地没有想象中“非要一决胜负”好胜欲作祟的场面,有的只是皱眉瞪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凳子,默默地又把它挪回原地,自己则微微朝边上移了移空了“一人站”的位置出来的场景。
“哦。”田点感同身受似地点点头,因为她也发现了不少解释不通的问题。拿眼瞅瞅旁边那个离自己“老远”的人,再看一眼手中的因抢夺添了些许褶皱的画像,深深地叹了口气,思忖了老半天才开了口。
“虽然现在案子没有一点头绪,但我还是认为这幅画像没有错。”见那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知道那人是听进去了,田点也顾不上不让他感到为难了,搬着椅子大大方方地靠了上去,圈出几处她认为的模糊之处,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只是既然凶手是一个人并且对这三个完全没有交集,不是同个层面的‘知名人士’有一定的了解,那么他必是通过某个固定途径来实施这一目的的:媒体。”说到这儿,田点顿了顿,吐了吐舌头似乎为自己还是没能做到单刀直入而遗憾,“但是三人中除却王春华和程杏上过媒体以外,何芮几乎没有接触过这些,关于这点我已经叫队里的其他同事仔细查验过了。他们说何芮虽然广受欢迎,但是其为人低调,不喜欢出风头,所以报纸、电视、杂志、网络等自媒体上应该不可能见到她身影的,所以‘通过途径来掌握信息实施作案的陌生人’排除。”
“可是有没有想过你口中的‘某种固定途径’并不局限于自媒体一种啊?凭借这个就排除一种可能是不是太草率了?”喝了一口水的田点还以为旁边那个看上去听得很认真的人不会发表任何意见哩,正想着润任嗓子继续说的时候却不料那人剑眉一挑,抛出了自己的质疑。
“你想说的是‘跟踪’对吧?”得到宋思瑜肯定的田点显然很高兴,耐着性子一副“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姿态。“的确,跟踪是最直接,最容易选择的一种途径。”田点想了想,又随即摇了摇头,“可那也是最花时间和精力的一种方法。假设我的犯罪侧写正确的话,那么他应该是有工作的,所以每天属于自己的时间必然不会宽裕!而跟踪案的罪犯往往都会需要比平常人尽力多的时间来做这种事不是吗?”田点想了一会儿,似乎还有个细节也能说明这一点“哦,还有一点别忘了,凶手给死者换上的新衣服虽然不是名牌甚至可能是地摊货,但是没撕的吊牌上也是明码标价的,那就表明他一定有他自己的经济来源咯,并不是‘无职业者’啊。”
“所以······那些衣服就是这样被‘您’当作推断出凶手品味低俗的证据的?”抓错重点的宋思瑜一脸揶揄地望着田点,似笑非笑。
“哎!等等。我好像漏了一个相对来说很重要的细节。···没有撕吊牌···没有撕吊牌意味着···意味着凶手可能当时很匆忙···或者···他不是个追求完美的理想主义者···”田点突然大叫起来,若有所思地在那张画像上写着什么。
“那么···要同时了解她们三个,还要不会引起怀疑的···只能是···”并没有被叫声吓到,宋思瑜觉得经过田点的分析自己的脑子渐渐也拨开了云雾,清晰起来。
“她们共同认识的熟人!”最好的默契就是:你想到的答案是经由另一张嘴和你异口同声讲出来的。
对着说完与自己相视而笑的某人,宋思瑜不自觉地动了动嘴巴,竟觉得隐隐有种兴奋和满足在催使自己再说点什么······
那······说点什么好呢?天知道宋思瑜尝试了多久,左右思量着却横竖寻不到令人满意的说辞,无奈最终只能选择这么句干巴巴的,无关痛痒的来作为今天这场“发现”的结束语。
“早点休息吧,累了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