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但是也只能，并且只限于是今天来这里之前的那个田点，我想要让你们知道的是，它不能代表现在你们眼前站着的这个，清醒的田点！”都说一个男人认真起来才最好看，这话要搁以前，宋思瑜多半是没有感觉的。但他此时微仰着头刚好对上台上女孩低头的刹那，就这样意外地寻到了女人话落眼睛倾泻的满地星光，此生头一回信了这话怕是只说对了一半······可谁也没告诉过他，认真起来的女人分明也是美艳得不可方物呀！
“不知你们觉得周数的发言怎么样？我反正觉得很好，非常具有价值。”没去管宋思瑜脑海中想着的东西，面对因为自己刚才的一句话顷刻变得严肃的气氛，田点愣了愣，估计是想不到自己一个普通的句号居然能震慑到这儿在座的一票子人，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心情很好地同周数开起了玩笑，“不过，普通话不行啊！差是确实有够差，站在一般人身边尚且能勉强应付，但是你现下身边站着的可是我这样一个地道的‘京片儿’！嗳，‘京片儿’懂不？就是那种标准很高，高到···我跟你说啊···简直了！你，你这样儿的就等着被无情地讽刺吧！”
话落，周围立马很配合地传出几声窸窸窣窣的轻笑，毕竟比起那个说话恶毒，阴晴不定的腹黑男人，大家还是更愿意向着那个甚少发火，对所有人都能乐呵呵的“阳光小白”的。
而宋思瑜就有这样的本事，明明上一秒对你还嘘寒问暖，精心呵护呢，下一秒就能冷着张脸，一副别人都欠他上千个亿的样子，对空中因为那句玩笑重新涌动起来的轻松满腹不屑。“田小姐，俗话说得好‘光说不练假把式’！虽然你误打误撞，‘碰’出了我的想法：三起案件，同一个凶手！但还是希望你能明白，目前大案在即，我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欣赏你弄出来的那些惹人注意，大出风头的‘炫技’，所以在我面前趁早收起你的‘小聪明’。至于刚才的‘洗耳恭听’······那不过是超出本意地在践行‘保证每个参与办案的警务人员都有各抒己见的机会’的原则罢了，当然其中也不乏我自身的修养使然。另外，没人想多最好，但是如果有人因此想多了，可记清喽！本人概不负责的。”说完，仿佛在验证自己所说的一样，宋思瑜轻佻地向在座的女同胞们每人抛去一个媚眼确认他们对自己有反应后才徐徐坐了下去。
平复性地喝完一口茶，田点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不用照镜子也肯定特像小时候玩过的那种啥颜色都可以在上面挨个换遍儿的调色盘，精彩得五色斑斓，天马行空······这么说吧，田点觉得宋思瑜全身上下真的就差脑门儿上没有直接挂上加粗的“闷骚”俩字了，他身上其余的每个细胞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接受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宋教授，您未免自我感觉太良好了点吧？”田点大概这辈子从没见过像宋思瑜这般“厚颜无耻”的人，分明就给气笑了。咬着牙，几乎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些来，面上是一派气到冒火的表情，但好歹理智什么的到底还没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别的咱先甭提，光是这档口还能腾出空来琢磨“这失一下忆把大脑也给改造的几率究竟有多大？”，田点着实也佩服了自己一把。
“谢谢夸张，宋某一向如此。”面对田点意味十足的讽刺，宋思瑜并不想多加理会，只烦操地拨了拨腕上那只价值名贵的手表，顺带偏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眉头几多不耐得“折”了几“折”而已。却不料自己的胃已经先一步发出抽痛的“预警”，逼得他不得不在田点面前晃了晃自己的名表，再次开了口。“都这个点儿了，田小姐再不抓紧说，真不怕警司的同僚投诉我们虐待下属啊？”
听宋思瑜这么说，田点这才想起他患有很严重的胃病，早上又因为自己的缘故压根就没吃早晨，现在脸色已然有别于刚才，估计是撑不了多久了，当下哪里还顾得上再跟他置什么气，一颗心顷刻柔软得不可思议，软趴趴没有筋骨似的浸在“疼”里，一门心思地只想着速战速决了。
“好，长话短说。我昨天已经给这位凶手画了一份心理侧写，侧写出凶手应该是40岁到50岁的中年男性，没有娶妻或者已经丧偶，有一定社会阅历但文化程度一般，没什么审美能力。童年可能遭受过一定的心理阴影或者重大打击，造成其对处女有着非一般的迷恋。而且我敢打包票，这种疯狂崇拜绝不会输于现今社会中任何一位正处青春期对影视明星着迷的少年！凶手平时极可能内向沉默，寡言少语，自卑阴郁，工作在社会的最底层。平时呢，没什么上进心，差不多一直维持一种‘唯唯诺诺，得过且过’的状态吧，应该···算是···嗯···生活中的一名普遍不过的‘小透明’。并且······”说到这儿，田点突然面色尴尬地扫视了一圈现场坐着的男士们，硬着头皮往下说。“我怀疑凶手有性障碍或者性冷淡。”
“呼——，好了，我说完了。大家饿了吧，可以去吃饭了！”到底还是小姑娘，虽然经历过人事，但是时隔五年，脸皮说来说去都是薄的，终还是赶在了说完那句对两性的结论之后“腮红”还不是那么明显之前，田点迅速转移了话题，催促着大伙一起去吃饭。
“等等！”而当大家鱼贯而出之际，落在最后的宋思瑜懒懒地叫住了明明饿得前胸贴后背却要发扬“友爱”传统生生把出口让给了或许还没有她饿的别人，最后弄到大家都走光了自己还慢腾腾走在后面的田点。
“说说吧，那两份验尸报告怎么拿到的？我记得没有给任何人看过啊！”完全不密闭的空间，大门敞开，两个人独处，周遭一片寂静，是真静！至于静到什么程度呢，恐怕就是那种恨不得连空气对流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地步吧。一开始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倒还好，只是后来田点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莫名受不住对面人所带来的那股不知名的压迫感了，先落下阵来。于是就这样，在“123木头人”游戏中从没赢过的她此时也还是输了，正可怜见地想方设法地极力避开与他视线交错，拼了命地想要偏头眺望外面幽邃的楼道。
“呵，白贤在我之前给的？”面对田点这些别扭到不自在的小动作，宋思瑜竟觉得有些可爱又有些俏皮，一时没控制好情绪没来由地嗤笑了声。
“不是，不是啊！”宋思瑜笃定的语气让田点有点慌神，两只手“企鹅摆”似的在胸前一刻不歇地晃着，看上去非常紧张，“宋思瑜，你别随便冤枉好人啊！”
“哦，那是······？”玩味地一笑，宋思瑜竟有点好奇她口中的答案，但见她一脸不忍白贤无辜受累的表情，又有些恼火。
“是···是···‘帅助理’啦！”明明是听到她对谢阳的新称呼才皱的眉，田点却误以为是宋思瑜嫌自己太温吞要发火，当下便管不了那许多，一门心思尽想：是不是只要一五一十地全招就能缓个刑，争取“宽大”了呢？
“昨天你在洗澡，谢阳来送尸检报告，见你半天不出来，可他有急事，于是放下就走了。我···我···一时没忍住···好奇就打开看了···一眼···”一段话说得坑坑洼洼，田点并不确定宋思瑜能听懂多少，只尽可能地洗白自己。“真的···一眼！就一眼！”说完生怕宋思瑜不相信似的，伸出根食指在他眼前直晃悠，那模样憨憨的偏着还透着几分可爱，真叫人心里直犯痒。
“好了！别比了，‘您老’的智商我还能不信？”一把抓住杵在跟前的那根“萝卜头”，宋思瑜实在被心里的那点“痒”弄得心烦意乱，不觉间动作逐渐也有些粗鲁。
“疼···疼···疼疼疼！你在干嘛？放手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田点好不容易才从宋思瑜的“魔爪”中抢救出自己的手指，定神一看果不其然上面有一大截已然红透，刚要借机为自己谋福利求个案后约会啥的，不巧瞥见宋思瑜白如纸张的脸，知他胃痛一定很严重，如今左不过在死命支撑，这般想来怕是再好、再华丽的计划也要胎死腹中了。
“哎呀！看都看了，侧写也画完了，再计较也没意义了不是？”田点聪明得没有戳穿宋思瑜那点拙劣的“演技”，扯着袖子乱晃着撒娇。“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好不好呀？”
想死都想不通田点是怎么从报告跳跃到吃饭上面的，宋思瑜狠心拂开那只缠在袖口上的细白净华的手，仿佛刚浮绕在心头的那些躁动如一场意淫的梦般顷刻消散得无影无踪，语气冷淡自持。“走吧。”
田点错愕地看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半晌才慢慢收回，失落地跟在宋思瑜身后走出了办公室。
“放弃吧，别傻了！一个连记忆都残缺，注定保护不了任何的人又怎么会有勇气去奢求他的整个世界呢？”
······
记不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计数的，总之须臾间窗外梧桐树的叶子早已猝不及防得一片接一片地开始飘零，然后一如某种约定似的“下”得密密疏疏，洋洋洒洒但又无迹可寻······
而每每回首，那一小方天地上的落叶却总能把其中最厚的一层“铺”得满满当当，挤挤挨挨······
对着这满地的落叶，宋思瑜除了不自觉会搓搓自己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以外，总也免不了出现那句自以为小声的嘀咕：这天啊，终归是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