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子合欢
“教授,河水注入死者皮肤后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初步可以判定河水水质和死亡原因无直接关系。”为求结果可靠,谢阳足足等了半个小时才下了推论。
“但是据试纸显示,这片儿的水质中的确含有大量损害身体健康的酸性物质。”看谢阳拿着还滴着水渍的试纸,一脸踌躇为难却不知如何开口的“蠢样儿”,宋思瑜索性大发善心地替他接了下一句。
“既然是推理都应当允许错误发生的可能,小子学着点!”好笑地看着这个因为与设想完全背道而驰的结果而略显挫败,头越低越下的“助理先生”,宋思瑜上前锤了他一拳。“拜托!这是我的推理啊,现在错了,难过的不应该是我吗?可现在不介意的反倒变成了我,而你却情绪异常低落,到底是要闹哪样啊?”开玩笑的语气听起来确实是没有一点放心上的样子,但田点知道事实其实不是这样的,“好了,打起精神查案了,别让大家笑话我们啊!”
“不!不该是这样的,您永远不会有错的。不会的,不······”谢阳拼命摇着头,试图甩掉脑海中那一遍遍没有情感却时不时还要冒出头来溜达一圈的“想戳穿隐藏在那些个云淡风轻,轻描淡写的‘不在乎’背后,宋思瑜刻意伪装起来的强颜欢笑皮囊下的面具,看它如海市蜃楼般一点一滴崩塌”恶趣味的呢喃,从而阻止自己坠入某种不知名的梦魇,恍恍不得。
“噗嗤!拜托啊,大哥,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可不兴你们‘老毛子年代’流行起来的‘个人崇拜’啊!何况······谢阳啊,你未免也太小瞧你们宋教授的‘抗打击能力’了。”纵然这场“梦境”再绮意,再令人想入非非,最归还是会有人愿意当个“筑梦终结者”,一点一点地亲手把这些个绮思挨个儿砸个粉碎。看看地上蛇皮袋里的尸体,摸摸心中“别”着的警徽,田点掂量再三,觉得这个“恶人”还得自己来当。
“再说了,宋思瑜一贯皮糙肉厚,抗磨耐摔的,这点‘小儿科’才不会放心里呢,把心放肚子里吧!”发表完一番“宽慰人心”的高见,田点笑嘻嘻得正欲攀上眼前这个还一停不停摩挲蛇皮袋,企图再找一些新线索的教授的胳膊,还想戏谑地再说些什么打趣话的时候,刚转头恰对上这人冰冷的眼神,瞬间气势就弱了何止半分,唯唯诺诺着不知如何开口:“好了,好了,知道了,知道了,查案需要安静嘛!”
宋思瑜听闻此言,手里的动作终还是顿了顿,抬起头掀开眼皮不咸不淡地“剐”了小姑娘一眼“还好,算有点自知之明。”边说边还像是在寻求“自我认同”似的,又围着多看了俩眼,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这么明显的“嫌弃自己聒噪”的话外音要还听不出来,田点真该考虑她这个自封的“编外人员”是时候让贤了。“宋思瑜,你!”
没有理会田点的胡搅蛮缠,宋思瑜再次仔仔细细得翻了一阵装尸体的那个袋子,却悲情地发现一个铁打的事实:那就是无论他翻多少遍,袋子里的东西仍是不会多出一件亦不会少掉一样,袋内的结构也似乎还是那个结构,除了素雅到颇俗气的袋设颜色还在一刻不停地冲击宋思瑜的审美外,其余的基本毫无变化。意识到结果泄气,宋思瑜倒也没再做半分徒劳,快速且识时务地挺直了腰杆,嫌弃地拍了拍手,好似沾染了多脏的灰尘似的。果断放弃掉蛇皮袋内的尸体后,又是目光灼灼,又是斟酌再三的,还是下达了在西郊的最后一道指令。
“谢阳,打电话给白贤,叫他来······验尸!”
大街上迷醉的华灯早就拉开了专属年轻人“夜生活”的序章:自随意可见的透明橱窗架上陈列着的平常最寻常不过的玩偶、袜套、苹果被赋予节日的特定意义以后,它们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生命中的闪光点般,大大方方地向窗外步履匆匆的行人散发着耀眼的曙光;而那些个牛掰哄哄,自以为是,像是甫一下找到天大商机的“物品暂有者们”则是在把它们从积灰的角落中“解放”出来,大大方方地摆好,贴齐,粘正,让它们在自己位置里尽情张扬,魅惑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好它们在这场没有硝烟的“节日战”中所发挥的价值······这样的行为说实话其实极易令人产生反感,但如果真要细细推敲起来,顾客着实也说不出什么来,因为那些拿来“堵人”的理由他们总有办法说得一套套。譬如,需要冠冕堂皇说辞的时候,那些经年来不及爆发的独属国人的“善意”就该被拉出来了,经契机稍加点拨,本着一颗为那些生活在没有“西洋节”的陌生国度里的“邻邦友人”着想的心开始醍醐灌顶,一番大彻大悟,刹那芳华后,这类行为自然而然就被贴上了“替他们僻一点归属,添一丝皈依,送一盏明灯光荣壮举”的标签;再譬如,需要通俗易懂说辞的时候,他们又该上演“横竖不亏”戏码啦,既名利双收又赚得“满盘钵”······
纵观事态,所有的一切看似都在一步一步,顺其自然发展,但如果一层层抽丝剥茧,不难发现这允许的放肆一旦“解禁”,便会变得不依不饶起来,汹涌得像是要拖拽整座城市彻底沉沦才敢罢休似的。广场上2米多高的圣诞树已经初具雏形,各式各样的小礼物、小东西洋洋洒洒挂了满枝,连带着那颗代表幸福、快乐的星星也被不期然地安在了最高层,静静等待着明天的一场“午夜狂欢”的到来······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圣诞都快来了!别说要不是这满大街的‘红’,我还真的可能想不起中国现在也开始过这节了!”宋思瑜开着车,间或从后视镜中瞥一眼后座上那个明明恹恹欲睡偏还强打着精神画了满窗圣诞树的一团,心中不知怎的就泛起了微苦,不自觉地就柔了语气。
“困就睡会儿,真当自己是‘女金刚’啊!刚刘旭光才打电话来说警局局长对这几起‘抛尸案’非常重视,明天准备亲自召开案件分析会,所有人员可都要出席的。”宋思瑜又看了看缩着的那一小团,叹了口气,不无担忧地问道:“你这状态,ok?”
“宋思瑜,我才不困呢!你,你好好开车,别管我了,要实在担心我···我影响明天的会,就不要说话,专心开车,把车速提起来,这样我们···我就能快点回家睡觉了!”果然一听这话,“小野猫”立刻炸了毛,挣扎着从座位里爬起来,义正言辞地就开始反驳。“瞧瞧你这黑眼圈,我还担心你睡着呢!我跟你说啊,你好好开车哎,我年纪轻轻可不想这么早就‘撒手人寰’啊!”
“呸!胡说什么!”宋思瑜的脸随着小姑娘的话音落地黑了个大半,虽依言默默地往上调高了一档,却赌气似地不再看丫头一眼。
“傻瓜,我当然不能困,因为还要陪着你呢!如果我睡着了,你岂不就是一个人在开夜车了,那得多危险啊!死,你知道,我素来都不怕的。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添了一个你,再怎么勇敢也知道‘怕’了啊,笨蛋!”田点打着哈欠,就着路灯昏黄阴影下宋思瑜的侧颜,心底默默暗诽。
不多时,分不清到底是从哪个角落旮旯里冲出一辆飞驰在路上的银色卡宴来,阳光下的车身像是镀了一层“玫瑰金”光晕,美,很美,非常美,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速度有点快,还没好好欣赏,弹指间又不见了踪影······
“第一名死者叫何芮,25岁,单身,本地人,从墨尔本空降回来的高智商海归,现在本市最大的一家外贸公司担任销售经理。据了解,小姑娘平时开朗健谈,大方谦逊,处事圆滑,深受公司上层的器重,又因其不计得失,待人接物随和礼貌,所以同事关系相处的也是融洽和睦,人缘极好,是公司中为数不多的一个风评极佳的中层干部。唉,只是年纪轻轻就······作孽!”正经永远不过三分钟的周数顶着后座局长如炬的目光到底没憋过去,洋洋洒洒说完前面一大摞后习惯性地在后面念叨了几句自己的见解,待反应过来,果然瞅见局长的半边脸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黑了下来,无奈话已出口,只能吞了吞口水,硬撑着继续往下说。
“东街菜市场发现的那具尸体叫王春花,40岁,罗镇人,五年前搬来巢湖之后开始一直负责整条街的保洁工作,做事认真负责,诚诚恳恳。据熟人反映,王春花虽然为人内向老实,人际关系简单,没有朋友,平日里除了周围的邻里街坊基本也不与别人来往,但是却是个典型的‘烂好人’,整日笑脸对人,从没听说与什么人发生过争执,倒是因为容貌出挑,曾被地方电视台作为‘城市面貌——记基层小人物的点滴生活’专题采访,多次出现在晚间黄金时段,风光一时。”说得口干舌燥,周数拿起身前的水杯,猛灌了一口,微微顿了顿,似乎还有话想说,但偷偷看了眼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的局长,又生生把即将脱口的话缩了回去。
“小周,唉!算了算了,有什么话就说吧。我看我今天如果不允许你说,你一天都得难受,说吧说吧,但是你了解的,我从来不听废话。”被周数这副便秘的样子逗乐了,李局一下没忍住,破了功,又见周数一脸委屈的神色,努力忍着笑嘀咕道:“这小子!以前也没见这么怕我啊。”
“还有一点比较奇怪,我们打听到,王春华并没有结过婚,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可依她这条件吧,我······”话说到一半就瞥见老头子狐狸般的笑容,周数十分无奈:朋友,还能不能好好工作了,说好的“小声”呢?
“领导,您欺负我!”随着周数的一声哀嚎,狭小的办公间爆发出一阵魔性的笑声,终是消散了一点警局连日来阴沉的低气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