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间也如纳明珠一样,歪斜在床上。感觉好累呀!不一会儿红菱也回来了她面有喜色:“嘿嘿,嬷嬷夸我了呢!”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桌旁的圆凳上:“热死了热死了热死本姑奶奶了。”
她一面给另外一个空杯子里倒水又将自己一气饮尽的杯子重新装满一面招呼我道:“你要茶吗?”
“不!”我不由问道:“夸你什么?”
“我见她放你走了就故意在她看我的时候努力表现了。她夸我聪明领悟力强然后就放我回来了。”
我几乎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头心里没由头地有点担忧疯狂角色。看来以后要更小心才好不要过于出头了。
“换衣服都被汗湿透了。”红菱活动了一下筋骨凑到我跟前“把你那件水绿的衫子给我穿好不好?”
我看见她腆着的脸不由扑哧一笑:“自己拿去。”见我答应她一声欢呼拿着水盆到外面打了点水回来擦身,然后小心翼翼地套上了我那套水绿的宫衣一脸满足。
我上午穿着的是那件桃红的,她穿着的是鹅黄的。见她换好了衣裳我也打了点水换上了红菱另外一件灰的宫衣。
“赶紧去把脏衣服洗了不然我们明天可就没有衣服穿了。”我嗔道。凌碧珠笑了笑将两件脏衣服开心地收去了。留在屋里的我不由想:好在我和她都是能很容易认清形势的人也很随遇而安。
虽然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可在家里我们到底也是衣来伸手被宠着的——这么一想我要出宫的信念更加坚定了。
用完简单的午膳我们早早聚集在西院。看见所有秀女都穿上了统一的宫衣我和红菱不由相视而笑。不过我很快就现其他的秀女似乎有意无意地与我和红菱保持着距离让我觉得自己中午的思量并非多心。无形中我和红菱被孤立了。
有些粗心的红菱很快也现了这个事实她柳眉倒竖不由愤懑似乎想冲上去理论被我拦了下来劝她忍住。因为教习嬷嬷一脸严肃地在我们面前走过。
“现在你们给我记着,既到了这宫门里就好生长长心眼儿,别还当是在家里有父母宠着照拂着。你们才刚进宫来,难听的话我也不说,只是都给我好好守着规矩,逾矩的事儿别说做便是去想去看都不许,可都明白了?”教习嬷嬷一直在注意着这群小姑娘,她们的脸有着自己已经遗失了的天真烂漫,看起来倒令人觉得欢快,只是这天真烂漫又能留存几天。
教习嬷嬷围着这些采选宫女又道:“从此刻起,你们便应当明白自己的身份,你们是打从一进这宫门开始,你们就要摆清楚位置,若是个想安生的就别痴心妄想。做宫女最好的出路,便是等八年之后放出宫,别去想有的没有的。”教习嬷嬷围着这些采选使女告诫道:不过这群小姑娘听没听进去她却不管,她进宫时领着她的嬷嬷就是这么说的,她现在也这么教。教习嬷嬷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宣布:下午练习跪礼。
相对于大多数秀女大惊失色的神情我显得有些过于平静了。
教习嬷嬷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转很快不动声色地挪了开去。
下午的跪礼取消了。因为皇宫里一位娘娘殁了。
下午的采选宫女们都待在自己住所,不允许乱走动。
红菱坐在床沿上,垂头不语,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舒宁姐,你相信这世上有轮回吗?”
她谨慎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了看外面,见穆琪月和纳明珠两人站在院子不知在说什么?才又走回来,压低了声音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样魂不守舍的?你一向是个谨言慎行的人,须知因着前段时间芳妃娘娘的事,宫中近来严禁下面的人讨论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若是叫人听见,你我二人都担不起这个罪。”
红菱垂眸盯着鞋面的花纹,那种繁复的刺绣叫她眼花缭乱,身体里的某种情绪也跟着纠缠不清起来。
好半晌,她才露出一抹笑意,抬起头来眨眨眼,“别担心,我不过是胆子小,跑进若虚殿时被那里的空无一人给吓了一跳,这才冒出些古怪的念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断然不会再说出这等轻率的话。”
宫里的日子才开始,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一直在继续,哪怕同处一个院落,哪怕众人之间永远看上去言笑晏晏,可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谁出卖,被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像此刻,连与红菱说上几句话也要提防着,生怕隔墙有耳。
原以为小心谨慎些就好,这样相安无事地等待着出宫那天也好。
至于容妃娘娘。
具体情况也不是我们这种小宫女能清楚的,但从别的宫女太监那儿口耳相传,倒也听了个大概,就是不知消息是否属实。就我自己而言,皇家出了如此丑陋的事,谁敢提着脑袋去嚼舌根。恐怕故意散播的成分居多。
那位容妃娘娘也算是皇上身前的大红人了,进宫不足一年时间,风光无限,竟然从一个小小的秀女走到了今日的侧一品妃,着实令人倍感诧异。
听说她是江南知府陈延轮的女儿,进宫以后并没有受到特别关照,毕竟其父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府。
可她自己争气,在上元节的国宴之上,一曲桃花九天舞乱了皇上的眼,由此开始了盛宠生涯。
当今皇上并不沉迷女色,政事开明,果断狠绝,但这位芳妃娘娘很明显受到了他的特别宠爱。
先是一步登天的册封,以一个知府之女的身份便承蒙圣恩,成为从五品嫔;接着住进离皇上的宣明殿仅有两宫之隔的荣恩殿,赏赐源源不断,恩宠不言而喻;最后,她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便登上芳妃之位,封妃的理由是怀上了帝王子嗣,且经过太医院的院判亲自诊断,芳妃腹中的孩儿必是皇子无疑。
这本是后宫所有女子都羡慕的传奇,可是谁知竟落得个不甚凄凉的下场。
昨日,芳妃怀孕不足四月时,皇上收到密报,说是芳妃与侍卫私通。震惊之下,皇上亲临荣恩殿,却恰好看见芳妃赤身**与一名侍卫共睡一榻,殿内春意浓浓,不甚缱绻。
皇上只是远远地站在殿门看了一眼,盛怒之下,拂袖而去。
那一夜,宫里鸡犬不宁,一片嘈杂。
此事皇上毫不过问,全权交由皇后处理,而皇后娘娘说了,按照敬事房的记载推算,芳妃腹中之子并非皇上骨肉,于是亲自赐下毒酒,次日便传出芳妃的死讯,一尸两命,好不惨烈。
那名侍卫当夜便被问斩,弃尸荒野。
此事被视为宫中丑闻,皇上的奇耻大辱,因此凡是在场的宫人若非皇后心腹,便是荣恩殿原有的太监宫女,若是前者则不必担心泄密的问题,而后者……到了阴曹地府,恐怕也泄露不出什么机密了。
只是这件事来得太过震撼。
我叹口气,推门朝院子里走去,提了个水桶打算去打些水回来沐浴。
这宫里真真是深不可测的无底洞,一旦陷进权利的漩涡,就休想全身而退。地位再高、风光再好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说没就没了……
我就不信那个芳妃有那样傻,且不说腹中的孩子是不是皇上的,至少身为能爬到那个位置的女子,也断然不会蠢笨到怀着孩子与底下的侍卫私通。
一个孩子已经能助她后半辈子风光不减了,她又为何拿自己的脑袋来开玩笑呢?
再说皇上,若是真的宠爱一个女人,会用这样的风光无限来让她置身万人眼红之地么?
我默默地从井里把桶拎上来,然后吃力地提着往回走。
这口井在住所外面,而我们住的院落在最西边,距离可不是一般的远。
不过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至少对于她这样一心求安宁的人来说,地势偏僻、远离是非可是再好不过。
只是在我重新回到苑里之前,就看见一行人朝着这条宫道走来,我赶忙拎着桶摇摇晃晃地退到墙边,恭恭敬敬地埋头等着他们经过。
这行人有太监也有宫女,抬着车辇不知朝哪里走,我头也不抬地等待着,一点也不好奇这是哪家的主子。
皇宫里最不需要的东西,就是好奇心,因为好奇心往往会要了你的命。
一个月后。
我去了尚食局的司膳司做了一名典膳。我知道父亲肯定求了人花了不少银两,才得来的这个正七品官职。红菱去了尚服局的司衣司做了一名女史,穆琪月一心想去做万岁爷和皇后娘娘那里去做御待,反而和我一起进了尚食局,进了司供司。纳明珠则是进了尚功局的司制司。
珉莹珉膳司身材修长,很有几分姿色,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凌厉。万缕青丝用红宝石的簪钗装点,反而更觉光彩耀目。
我随着珉膳司进入司膳房,司膳房是多数为大臣用膳的。各人都在忙着自己手上的活儿,见我与珉膳司进来,只是看了一眼罢了,继续忙碌着手上的活儿。
典膳的活儿在御膳房里算是一档比较清闲,但是比较累脑的差事,负责饮食进御之事,凡进上饮食必须先尝之。或该进菜品之类。
正式服侍宫中大臣和帝王妃后用膳之前,先派我跟在司膳太监喜公公身边先学着。
下房是宫女们叫自己所住房的称呼。一般会有几人宫女同住在一起。我来下房之前,这里住了两位宫女,司药司史女知秋,司宝司的史女丁世兰,有两张简简单单的床,两床的右侧有一张榻,床和榻的区别在于,床三面合围有遮挡,榻则有点像现代的单人床,只摆着简单的铺盖。看起来我好似一个新闯入者。
现在的天气已经进人了秋分,晚间有些凉意了。我梳洗一番后,自觉的爬上右侧的榻铺。老老实实躺下,榻铺正好捱着窗户,此时窗户外边正传来细细的风声,簌簌的也不吵人,只显得分外安宁平静。偶尔有丝风透着窗户的缝隙飘进来也带着些淡淡的桂花香气,宫女们的院子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名花,桂树在这样到是常见花木。
丁世兰和知秋对我只是简单的问候。表现的并不是很热情。
伴随着桂花的香味,崩了一天的神经开始放松,睡意袭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