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西大窑垃圾场仓库。韩元明和艾虎看着已空了大半的库房,在研究经营面临的问题。艾虎说这么下去不行呀,好几家厂都成立劳服公司了,连这些国营大厂都来抢拣垃圾的饭碗了。韩元明也说,不仅是企业工业垃圾这一块资源日渐稀少,水泥牛皮纸袋也逐渐被化学纤维袋取代了,我们不能等着饿死。可不干这个,还能干啥呢?韩元明想到了首先向脚下的垃圾场挖潜。
“你不是说这地方以前是个沙场么。”
艾虎说:“是呀,挖沙挖出的十多米深的大沙坑。”
“那现在把它填平的都是这些年工厂倾倒的工业垃圾?”
艾虎说:“对呀。”
韩元明决定那就向地下挖潜,多买几台金属探测仪,把这沙坑给它翻个个。艾虎也赞同,说这个沙坑可够挖一阵的。韩元明还提出,要把回收方向从工厂转向民间,做回收旧家电的生意,现在城里人第一代家电都到了更新换代的时候,而农村却正在普及各种家电,这样我们把收来的旧家电进行适当的维修,卖到农村去,一定有市场。艾虎笑着说,就知道元明哥准有办法让公司渡过难关。
这时韩元明看了下艾虎吊在胸前的右臂:“对了,艾虎,你也不小了,和媛媛那一场英雄救美,发展的咋样了?”
艾虎不好意思地笑着:“嗯,通过这次事,她和她男朋友彻底分手了,明确了和我处对象,前一段还努力向市里争取为我申请见义勇为奖励。虽然最后没办成,但我觉得她有这份对我好的心就行。”
听了他的话,韩元明也有些激动了,像艾虎这样的农村孩子终于靠自己的勇敢,正直和率真赢得了一位城里姑娘的芳心,尽管他没有城里人体面的身份,没有可资炫耀的家庭背景,但他们有不怕吃苦的韧劲,有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生活的决心,就一定能在城里立足,并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元明哥,你在想什么?”艾虎打断了他的思绪。
韩元明鼓励道:“你和媛媛这次也算患难见真心,要好好珍惜,咱现在有公司,手里有钱,论条件也不比城里人差,有什么困难说话,哥支持你。”
“哥,我知道了。元明哥,别光说我,你也得想想自己的事了。”
韩元明亲密地拍了下他肩膀:“小子,我的事不用你管,自己心里有数。”
话虽是这样说,对于自己的感情归宿,韩元明的心里是渺茫的。对于关银花那份感情,经历过失落的痛苦,自从他理解了对方最终所作出的婚姻选择那一刻开始,应该说是放下了,现在的关银花,在他的心目中就是一个最亲密的异性朋友,他愿意为她做除男欢女爱之外的一切事,她面临困难他会挺身而出,她遇到喜事他会由衷地替她高兴,这是一种超越了男女私情的深厚友谊。对于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魏柠檬,他对她已经生出了兄妹之爱,尽管有时她做的事说的话那么无厘头,可他并不反感,这也许就是血脉亲情吧,把这层亲情挑明是迟早的事,可那将对魏柠檬是一次心灵的打击。韩元明也反复想过他和魏柠檬之间这层兄妹关系揭开的方式,可总想不出能让对方不受到一点伤害的办法,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把这个难题交给魏翰远。他摸不透自己的生父魏翰远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一直不告诉她真相,现在自己已越来越难应付她的追求了,只好故意对她凶,把她气跑。
而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在哪里?起初每当夜深人静,他偶尔失眠时,眼前会出现一个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影子,后来这个形象在白天也会时常出现在自己的遐想中,那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姑娘,她的一颦一笑是那么超凡脱俗,她的举手投足又是那么温文尔雅,与她纯净的目光对视,会感到有些心慌气短,听她慢条斯理的谈吐,又会让人神清气爽,豁然开朗。当韩元明在内心深处惊异地发现,这个姑娘竟是那个大学女研究生安雅时,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怎么会为这么优秀的姑娘而失眠,甚至想入非非。这怎么可能,自己只是一个农民工,而人家是从小生活在城里的名牌大学的天之骄子?怎么不可能,艾虎都能赢得一个城里姑娘的芳心,只要不放弃努力,敢于大胆地追求!内心中与现实中的两个自己在不断地争吵。而此时,自己与安雅为数不多的几次交往,或者说只能算相遇的情景便浮现在眼前:在关银花的婚礼上,自己失魂落魄的样子与在嘉宾席中注视着自己的安雅(这只能凭他的想象,因为当时他并不知道安雅在场,只是后来对方告诉他的),在派出所里,自己刚从一场可能身陷囹圄的危机中摆脱出来,面对安雅关于家庭隐私和个人情感失落的询问所表现出的抵触,拒绝,她的宽容和善意劝导,还有最后的忠告。在图书馆里,她了解到自己参加听证会的需求后,真诚的指点建议和热情的推荐图书,提示答辩要点。听证会上,自己发言结束后安雅投来的肯定、赞许的目光和散会时对自己打出的祝贺胜利的手势。这点点滴滴的细节,他在心里不知反复回放了多少遍,每一次,心中都会涌起温暖和幸福的感觉。但同时又意识到,自己在学识和能力上与对方的巨大差距。本来因自己外公和父亲的背弃家庭,使他对城里人有了本能的反感和抵触,也曾发誓不接受他们的施舍和帮助,但面对来自安雅的关心和支持,却让他不但无法拒绝,还从心里希望这样的机会再一次降临。甚至因为她,他开始试着重新认识自己的外公和父亲了。但是安雅似乎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一点消息也没有,空留下那仅存的温暖回忆和想象空间,这也许就是一些文学作品中描写的单相思吧,韩元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