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HB岸码头,撑船的老根叔迎来了三名江东大学社会学研究生,他们在安雅的带领下,为完成《城乡二元家庭调查》课题,决定二访官渡村。登上老根叔的渡船,时值秋天,水面清澈,两岸枫叶飘红,芦花泛白,红白相间的景致优美宜人,也让三个同学心情大好,加之驾船的老根叔又是个健谈的人,很快便聊了起来。
老根叔说:“看样子你们是城里的大学生吧?”
一男同学有些自豪地点着头说:“您的眼光不错。”
老根叔有些得意地说:“我这一天不就是看人么,见得多了,总能分辨个差不多。”
另一男同学问道:“大爷,这对岸的官渡村名字有什么来历么?”
老根叔说:“这你问我就算问着了,这个名字可是有典故呀。”
三个学生相视而笑。
安雅说:“大爷,什么典故,给我们讲讲吧。”
老根叔娓娓道来:“听老辈人讲呀,这个村不知从哪朝哪代起,成为官府流放之地,一些被贬的官员都被发配到这里,毕竟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天长日久,影响这里的民风也发生了变化,于是那些戏里唱的什么落难公子与平民小姐日久生情呀,痴情民女伴贫苦书生寒窗苦读,一朝状元及第呀,也都在这发生过。一旦改朝换代,有人官复原职,有人时来运转,有人金榜提名,便通过这里渡河赴任,小姐或夫人在河边送别,这官渡村就由此得名。”
一男同学问道:“那公子赴任,是不是要携小姐同行呀。”
老根叔说:“那可就难说了,要不怎么戏文里有秦香莲、陈世美一出呢?”
安雅感慨道:“这村名和传说真的好美,只是不知道后人有没有延续这美好的传说。”
老根叔说道:“这后人嘛,咋说呢,这解放后没少搞运动,反右派、文革、知青下乡、干部下放,一茬一茬的人下来,又一拨一拨的走了,也有那农家子弟考取城里大学的,他们在这时算不算落难,走时算不算时来运转,咱可说不好,可有一点,乡下人对得起他们,有的也在这里成了家,娶妻生子,可后来,世事变迁,人生难料,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呀。”
老根叔最后的话学着戏剧道白中的拖腔,把三个学生都逗笑了。安雅和两个同学笑过之后,都对官渡村的好奇感更加强烈了。
老根叔问他们,到村里是看同学还是走亲戚,学生们说都不是,正是来寻找老根叔刚说的那些故事的。老根叔闻言有几分神秘地笑着问他们是去哪家,安雅索性告诉他,打算去韩元明家。老根叔听罢意味深长地说:“老韩家呀,她们家可是有故事呀。”
安雅看自己的诱导生效了,忙追问:“是么,能给我们先透露点么?”
老根叔却狡黠地笑着摇头:“你们还是去问他们家人吧。”
上岸以后,三个同学边走边向路人打听,来到了韩元明家。韩元明的姥姥韩淑媛和母亲韩凤英接待了他们。说明了来意后,有关韩家两代离异男主人的话题让局面陷入了暂时的沉默和压抑。
安雅对韩淑媛说道:“从元明那论,我们叫您姥姥吧,还有这位阿姨,我们的来访和提出的问题,可能引发你们一段痛苦的回忆和不愿意再去面对的人和事,但请理解,我们是想通过你们的家庭婚姻遭遇,去了解这些家庭悲剧发生的社会原因,从而努力去解决这些问题,减少和杜绝这样的悲剧再度发生。”
韩淑媛看着她说道:“你们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吧?”
三个学生点了点头。
“乡下的生活,尤其是前些年的苦,你们是没法体会到的。一个人要是有机会在城里工作了,可乡下还有一个家,这个家又搬不到城里去,你们说他会怎么做?”
一男同学说:“那他也不该抛弃家庭吧。”
另一男同学也说:“至少,他应该承担义务呀。”
韩凤英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别人体会不到吧。”
安雅说:“可是这些年,你们的难处不是更大么。”
韩淑媛轻缓地说道:“乡下人,苦惯了。”
安雅犹豫再三,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冒昧问一下,我们能知道这两个男人的名字么?”
韩淑媛摇了摇头:“算了吧,都在城里又成了家,别再去打扰人家了吧。”
在告辞出来,返回官渡村清河码头的村路上,三个学生议论起了刚刚这场不成功的调查。一个男同学认为,这老韩家的人是不是老实得有点窝囊了,对两个抛弃了他们的人还总是替他们说话。另一男同学说这还不算,还保护他们,不希望我们打扰他们的生活,真不可思议。安雅则说,我们去揭人家心灵上的伤疤,她们却以平和的心态面对过去,面对有负于她们的人,多么纯朴善良的一对母女。
“那下一步怎么办,我们的调查是不是走不下去了。”一男同学不无忧虑地说道。
安雅说:“我在想,我们该去市公安局查一下当时的城乡户籍政策了,或许能找到一些他们当初背弃家庭的原因。”
两个男同学也表示赞同,称现在只有从一些当时的社会背景资料入手了。为此,他们一起跑了江东省图书馆,东源市档案馆,最后来到东源市公安局户政处。工作人员为他们提供了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城乡户籍政策规定相关文件,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知青返城落户政策相关规定。经过一番认真查找,阅读和详细记录后,安雅向另两位同学说道:“我现在有点理解当年那两个韩家男人的做法了。”
一男同学说:“不会吧,你这么快就转变立场了?”
安雅指着一份户籍政策文件给他们看:“你们看,这些当年的文件规定完全封锁了农村人口向城市的流动,而且还不仅仅是一纸户口,附着在户口上的供应粮、教育、就业、医疗、养老、福利性住房等等这些城镇居民的基本福利和公共服务,没有户口的人都无法享受,他们就是人来到城市也无法生存下去,城市与农村之间,尽管没有围墙和铁丝网,但农村人到城里来,一天都呆不下去,因为他们手里没有城里人专供的粮票,连一碗粥都喝不成,只能饿着肚子。对于那些城乡二元家庭成员来说,要想维持城乡二元家庭的存续,那个城里人就会不堪重负。”
另一男同学追问安雅:“难道你是想说他们当年抛弃农村的妻子儿女的做法是合情合理的了?”
安雅说:“用社会道德标准来衡量,他们是有错误,但
我们进行这个调查的主要目的不是对个别人进行道德审判,而是要找到这些历史的、社会的甚至今天还没有彻底改变的制度缺欠,促进它的改革和完善,这比追究个人的是非要有意义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