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郭靖这里差家仆去备车马接雪娘过府并延请医官,那一头,刘三与张顺中途退出宴席,来到水寨,见民夫们正打捞水中尸体,是义士的,将尸身停在草席上,等待棺木买来即可下葬,是鞑子的,拿麻绳困了挂在旗杆上,以向蒙哥示威。
刘三与张顺仔细查看,终是找不到张贵,心下不知好坏,突然一个民夫大叫一声,说道:“这人怎得死了还弯弓拉箭,眼睛瞪得老大,难不成是神仙显灵了,让他死了还要杀鞑子么?”刘三张顺忙抢来看时,正是张贵。
刘三郎猛然见到张贵心中一突,忙问那民夫道:“可曾见到一个尼姑与一个火头打扮的汉子?”那民夫摇头只说不曾见过,二人俱都觉得凄惨,那尼姑刘三郎所问二人便是圣因师太与人厨子,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却叫人何处去寻。
两人心中茫然,只的信步回城,走近城门口时,却见城外空旷之地支了无数木棚,棚子里都是些难民模样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总有两三千人,却不知何时来到这里,二人出城时乃是午时已过,将到未时,现下天色未黑,约莫两个时辰而已,这里却支起这许多棚子,显然这群人乃是结伙而来。
仔细看这群人,却发现凡事青壮男子皆被敷手捆脚,且人群中不时有穿着号衣的兵丁巡视,似乎是解押冲进的罪人,数千囚徒一齐解押并不多见,况且这里许多扶老携幼者,显然是连坐的人数颇多,除非是造反的大罪,否则真不知是何缘故了。
刘三郎见有巡视兵丁过来,抱拳问道:“这位军爷,这是哪路反贼被剿灭了吗?如何有着许多罪人充军?”
那兵头把眼一楞,喝道“这是你该管的是吗?吃饭的家伙不想要了?官家自有官家的法度,想要活命的,乘早莫要多管闲事。”说罢自顾去了。
刘三郎也不着恼,与张顺向城门走去,哪守城门的兵士乃是耶律齐的部下,早上在郭府门口见过刘三郎,见状说道:“刘三爷,这些人的大头”说着扬了扬下巴指着那群巡视的兵丁,“乃是京城里来的,与吕大帅相熟得不得了,城门外的棚子还是兄弟们给帮忙搭的,”那兵士似乎想到了些什么,压低声音道:“吕大帅还将城里最有名的倚红阁包了场子,也难怪这些弟兄,大头在城里风流快活,他们却只能在这里晒太阳,这事儿搁谁都不乐意。”
刘三郎却没心思听他细说,抱拳道谢便与张顺进城去了,过了四六街,却听到前面喧哗嘈杂,好似有人拌嘴吵架,刘三郎挤进人群一看,原来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文士,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口中却大吵大嚷,说什么你开门岂能据客人于门外之类,他对面却站了一个半老徐娘,搔首弄姿的老鸨子,这老鸨子却鼓嘴弄舌,骂的口沫横飞,说道,今日乃太守大人包场,京城里的贵客光临,谁敢捣乱,立刻送去衙门治罪云云。
那文士却道:“你且叫那京城里的贵客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众人哄然大笑,只道他得了失心疯,大话信口说来罢了。
那文士正与老鸨子纠缠,门里走出来两个带刀的武官,这二人虬髯黑面,都是铁塔一般,必是外门横练功夫的高手,其中一人喝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打扰我家大人的雅兴,找死么?”
那文士却不害怕,呵呵笑道:“这官儿当的当真不错,自个儿风流还有公人把门,我去取了你家大人的乌纱官印,哪日我要去快活了,你们也与我把门了吧。”
两个武官闻言大怒,一个拔刀砍来,一个扬起一双肉掌兜头拍来,那文士右手折扇架住钢刀,左右轻摇轻摆地向那双似能开碑裂石的肉掌迎了上去,刘三郎和张顺都不懂内功,眼见着文士柔柔弱弱的一掌立刻就要被拍的手断骨折,心里不禁为他捏把汗,哪曾想那武官双掌一触到文士的单掌,立刻后退了五六布,好像遇到了多么恐怖的事情一般,双眼圆睁,那文士也不理他,右手折扇卸开钢刀,左手在他面前一晃,那武官好似六九天又被阴风吹过一般,身子不断打颤,再看另一个武官时,也是不断颤抖,双臂更是起了一层冰霜。
那拿刀的武官将钢刀抛在地下,跪倒在地,纳头就拜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冥府的大爷出来办事,扰了大爷兴致,着实该死,望乞大爷扰了小人们的性命,日后结草衔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
众人先前见着文士挥手便让这两位公人如同中了邪风一般,知道他定会妖术,又听那公人称他是冥府出来办事的大爷,心道真实恶鬼出来害人了,众人心中害怕,立刻一哄而散,刘三郎这几日却见过神雕侠的手段,便是圣因师太等人的手段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因此知道这世间奇人异士颇多,虽然看不明白,却知道那是一门极厉害的功夫而已,却定然不是妖术只说,因此并不过分害怕,对张顺说道:“你且去将此事禀告郭大侠,我留在这里监视。”张顺知道楼上的乃是京城里的大官,此番来襄阳定有要紧公干,这狗官寻花问柳,原本死了也与自己没相干,只是此刻襄阳大敌当前,先救了这狗官在做区处,想到这里便跟着那群看客乘乱逃走。
且说郭靖大展神威,一招重创两名邪灵使者,抢回阳射虎后,与黄蓉出城去巡视军营,郭芙软语劝慰了耶律齐,耶律齐本来气度豁达,只因蓦然见到杀父仇人不能自抑罢了,冷静下来也就好了,想起城外水寨还需修葺,便携了妹子耶律燕与郭芙分别,自往水寨去了。、
芙吩咐了仆从备下车马自与杨婆婆去取雪娘,又延请军中名医前来诊治,天檫黑了才送走郎中,又着婢子照方拿药煎药不提,又想起方才与那些黑袍人一站,颇有所得,绰了一杆藤抢在天井里舞起长枪来,未几下人来报,门外张都统求见,郭芙正不知来者何人,只得提枪出门看看。
门外站着的正是义军首领,宋将军任命的都统张顺,张顺只说要求见郭大侠,郭芙道““家父出城巡查去了,有事可说与我知,若有难处且请等家父回城再行禀报。”
张顺无奈只得将他与刘三郎在倚红阁所见说了一遍,本来张顺道非礼勿语,郭芙乃是妇人,岂可与语花街柳巷之事,只是郭大侠不再府中,又想他郭门皆是英豪,当可不拘小节,只得照实说了。
郭芙脸红了一红,却也不以为甚,说道:“你且将此事禀报吕大帅,请他派卫士暗中保护就是
张顺领命欲走,郭芙又道:“还请张大哥与刘三哥继续从旁监视,倘若事有不谐,还请速来报我。
张顺再次领命,转身离去。
郭芙知道那个京城来的官老爷并不是什么好官,甚至算不上好人,带着任务竟然还要去那勾栏院厮混,着实是无耻之徒,不过眼下襄阳城大战在即,不能出一丁点的乱子,郭芙而是虽然顽劣,不过对于父亲郭靖一腔热血,为国为民的正义感素来敬佩,因此自及妍而起,就随父母上阵杀敌,且每战必身先士卒,从不落后。
到了掌灯时分,见父母还不回来,丈夫又带兵在外,便独自睡下了。
谁知没睡多久便被丫鬟叫醒,郭芙见丫鬟满脸惊恐,浑身发抖犹如筛糠,温言安慰了几句,只让她慢慢说来,那丫鬟说道:“大小姐,府中闹鬼了。”
郭芙闻言心中也是一惊,大凡女子都惧怕鬼魅之说,便是其母黄蓉这般心思机敏,胆大包天的女子,那时在宝应县荒村中,偶然听到棺材里发出动静,也吓得抱紧了郭靖,只是此时郭府中只有郭芙是个主事之人,只得强压恐惧,细问详情。
原来这丫鬟半夜起夜,路过主卧时见到老爷夫人房里亮着灯,心道老爷夫人不曾回府,为何房中会亮着灯?许是收拾的婢子出门时忘了吹灭,却又走水的危险,明日定要将此事禀告了老爷夫人,这时却要进房吹了灯再说。
谁知开了门,房内情形却十分诡异,桌上油灯并未点燃,确实油灯旁边放了一张纸笺,这张纸笺却好似烧着了一般冒着紫蓝色火焰,那纸笺上似乎有字,丫鬟吓得腿如筛糠,连忙将此事禀告了郭芙。
郭芙听了事情经过也莫名恐惧,吩咐丫鬟叫醒了府中所有男仆,都来老爷卧室,她想这么多男子的阳气当能压住邪祟了吧。她穿戴整齐,让丫鬟掌着灯笼,当前往父母房间而去。
进了房间,拿情形果然如丫鬟所说,燃烧的纸笺冒着紫蓝色火焰,郭芙拔出郭靖的宝剑,挥剑压住那纸笺上的火焰,火光忽地一暗,却显出纸笺上的字迹来:玄宫冥府门下鬼秀才,向来仰慕郭靖郭大侠武功人品天下无双,今不远千里前来襄阳拜会,如不能得郭大侠指点几百招,鬼秀才实在万难甘心,请郭大侠明晚亥时往东城门外杨公浦一叙,鬼秀才恭候大驾,万乞勿辞。
郭芙曾听父母说过在太湖归云庄遇到的一个老骗子的故事,知道世上有这等看似诡异莫名的事情,其实都是认为做出来吓唬人的,只不过这偌大的郭府,门外又有兵丁值守,这鬼秀才却如何悄没声息的将纸笺送进爹妈的卧房却是令人费解。
郭芙正自思量的当口,忽闻门外兵丁呼喝声起,慌忙提剑出门查看,却见月光下站着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正是灵月公主的侍卫,前日夜里与郭芙大战的西域女子乌兰。
乌兰手提巨剑举目远眺,似在追什么人,见郭芙提剑出来,却将巨剑背在肩头,想郭芙走了过来,说道:“将军阁下,我刚才看见有个人从你家院子里跳了出来,这个人轻功非常厉害,我没能追上,让他逃了。”
郭芙看着乌兰,问道:“三更半夜的,你怎么不休息却跑到我家门口?”
乌兰耸肩摆手道:“将军不要误会,我其实已经睡觉了,却听见有人从屋顶走过,于是追出来查看,没想到这人跑的快,我追出来时便没见到人影,于是循着他走过的方向追了过来,就看见有个人从将军家里跳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将军你看,我的衣服还没有穿好。”乌兰说着将自己没穿好的衣服掀了起来,以示自己没有说谎,却露出了内里的亵衣,守门兵丁慌忙不去看她,郭芙也把脸一红,心道果然是蛮帮女子,丝毫不知礼义廉耻。
郭芙正自沉吟不语,乌兰将衣服放下,一笑说道:“我的轻功虽然不如他,不过我在他跳出来的时候,向他身上撒了一把香粉,只要循着香味去追,就一定能追到他。”
郭芙皱鼻闻了闻,果然有一股淡淡的与乌兰身上相若的香气,又看了看乌兰,问道:“你干么要帮我?”
乌兰说道:“将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追认要紧,香粉的气味风一吹就没有了,有什么话回来再说不好么?”说罢当先追去,郭芙也随后紧跟。
儿女跑了一阵,香味消失的地方是一处宅院的北墙根,那墙根下丢了一件白袍,乌兰捡起白袍嗅了嗅,说道:“那人穿的正是这件衣袍,看来这香粉追踪的法子被他察觉了。”
儿女围着墙根走了一圈,走到门口一看,不禁面红耳热,这处大院正是襄阳城有名的勾栏院倚红阁,两个女子大半夜跑到这个所在,若是被人瞧见,真正是百口莫辩了。
儿女正待遁走,郭芙忽然想起张顺所禀之事,那个怪异的中年文士,与郭芙所发生的诡异事件有什么关联么。忽然听见一阵布谷鸟的咕咕鸟鸣声,黑夜中分外阴鸷,郭芙听了却是一喜,她知这是宋兵探马互相联系的暗号,她时常带兵出征,自然知晓这些军中辛密,当下也嘬口学了几声,对方又呼应了一声,郭芙听明方位,带着乌兰走了过去,原来那是街对面的一个打铁铺,一块式砧夹在水井旁边,上面放着一个生铁的枪头,似乎还没完工,墙角却显出一个人来,正是在此监视的张顺。
张顺想郭芙抱拳道:“刘三兄弟报来的消息说,那文士曾出去半响,回来时失了一件外衫。”
郭芙听罢确定此人就是到郭芙留书的鬼秀才,问道:“那位京里来的大人怎样了?”
张顺道:“不知那文士使了什么法子,那位大人现今如小厮一般服侍他,忙前忙后不敢有二言。
郭芙道:“能有什么法子,不过现了手段,吓得咱们这位大人乖乖听话而已。却不知这位大人能不能挨到天明。”
郭芙正自彷徨无计,待要救人,自己又是女儿身,如何能进这等肮脏处所,如若不救又不知会闹到如何收场,蒙古大兵压境,襄阳城出不得半点差池。正左右为难间,却见倚红阁大门碰的一声打开,一个人影急匆匆冲出门来,确实躲在楼上的刘三郎,刘三郎刚跑过街心,身后一人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飘忽而至,伸手轻扫,刘三郎忽地如同双腿灌铅般钉在原地,身体却依旧向前,扑地跌倒在地。
此人正是傍晚吵闹的中年文士,他见对面站着三人,轻轻笑道:“忘我身上撒香粉的便是你们几个娃娃吧?我找郭靖切磋武功而已,值得这般大惊小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