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驶过街道,声音寂寥而又单调。拉车的仅有两匹马,形体俊美而健壮,马蹄踏着地面,发出哒哒声响,溅起层层沙粒。马蹄急踏,骤然间就已停在了皇城大门,而车中下来的仅有李南雪一人。
“少夫人小心。”银儿先行一步着陆,撩起了帷裳,小心翼翼的扶着李南雪下地,翠柳紧随其后。
“小姐,姑爷现在还没……”翠柳撅着嘴,替李南雪抱怨着。
“他会来的。”其实她自己的心中也没有底气。若是到时他没来,那她就只能说他染疾在府需要静养。
刚一走到城门口,李南雪一群回头便望见一辆豪华气派、宽大结实的马车径直的向他们行驶过来,丝毫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马车由两匹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的骏马拉着,周围有着十几名侍卫,透过车棚上摇晃的珠帘可以看到车上坐着的女子那双红唇不怀好意的笑容。
马车上的车夫没有想要拉住马的意思,李南雪右侧的翠柳惊叫了一声便抱住了头,她也拉着银儿和翠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不料这马车却并未有停止之意。就要两匹马就要撞上李南雪之时,突有一双手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猛然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廓,迟迟不敢睁眼抬头。
银儿的反应也很迅速,将翠柳推到一旁,自己也赶快离开了那块地,免受了无妄之灾。
再之后,李南雪并未听见任何的声音,只闻从头顶传来:“公主此举未免过于危险。”他的语气带着严肃,她抬头望着他,他的眼神不怒自威。
他又与昨日不同了。
锦阳公主的侍女将公主从马车内牵出。一袭淡黄云烟衫逶拖拖地白色宫缎素雪绢云形千水裙,头发梳汗颜芙蓉髻,淡扫蛾眉薄粉敷面,明艳不可方物。只是相较李南雪来说,是欠了那么点火候。锦阳公主踱步到李南雪与沈少秦的身旁,满脸的歉意:“南雪可有受伤?我这两匹贱马乃是蛮夷向父皇进贡的宝物,看来它们也像蛮夷人那般粗俗鄙陋,不受管教,若是害得南雪受伤,我可是罪过了。”
这一说辞,将此事全然归结到那两匹无辜的白马上,做成与她无关的模样。
“南雪没事,谢公主关心。”李南雪离开了沈少秦的怀抱,毕恭毕敬的说道。翠柳急忙走到李南雪的身旁,仔细打量确认李南雪无碍之后,愤怒的看着锦阳公主。她自小在李南雪身旁长大,公主如何待李南雪她怎会不知。今日之举她仅是想要李南雪在众人面前出丑,成为笑柄。
“想必这位便是南雪的夫君。”锦阳公主并未注意到翠柳的眼神,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李南雪身旁的这位男子身上。
“草民沈少秦,向公主请安了。”他瞧见锦阳公主看他的眼神愈发愈怪异,李南雪也发现了这一点。
“嗯。我们快些进去吧,让皇祖母等急了就不好了。”她率着她的丫鬟先行一步进入了皇宫内。
这个锦阳公主如今年芳十九,仅比李南雪大一岁,是当今皇帝的哥哥世安王的女儿。十五年前世安王奉当时皇帝之命率兵平定边疆之乱,不料英勇战死,先帝念其为国捐躯,特封世安王,将其年幼的女儿册封为公主。
锦阳公主至今未嫁,并非无人想娶,而是她的攀比心在作祟。她希望自己的夫婿能过胜过李南雪的夫婿,自是不愿在这点上输给李南雪,再者,她也有了心仪的人选,那便是当今太子钰白。当她听到李南雪要下嫁给沈少秦时,她的内心暗自开心,坊间对沈少秦的传闻很是不堪,可是今日一见却并非同坊间传闻那般。
“玉曲,你从坊间听来的传闻可否真实?”锦阳公主内心不安,回过头再次向她吩咐去调查此事的贴身丫鬟确认道。
“公主,此事千真万确。玉曲问过多人,无一不说沈家公子喜爱花天酒地,经常流连花柳之间,有人曾说他亲眼见过沈少秦在花柳街过夜,而且李南雪也二度出现在花柳街。”玉曲低着头,不敢有丝毫的谎言。
确认过玉曲后,锦阳公主便露出了得意的表情:“没想到李南雪也会出现在那样的烟花之地。瞧她平时那般自视清高的模样,今日总算是让我抓住了她的把柄。”
城门口的两人并肩而立。
“娘子可有受伤?”沈少秦率先打破了这尴尬。
“没有。多谢夫君出手相救。”她瞧着他的眼睛,似乎有那么丝柔情。罢了,风流人士对的柔情,不要也罢。
这么想着,他却走了上来,将她因刚才慌乱之中不小心挪位的发簪,重新打理下。
“没事就好。”他轻声在李南雪的耳旁说着,惹得李南雪全身酥麻,面红耳赤。她退了一步,用她的水灵的眼睛怒视着他:“翠柳,银儿我们走吧。”她像是在责怪他的举动。
“少爷,少夫人可不是花柳街的姑娘们,你这样的举动只会让她觉得唐突、轻浮。”阿贵上前,斜着眼看着身旁的沈少秦。
“我自然知道。”沈少秦也斜视着他,像是在说:这还用你来提醒我吗。
“少爷莫不是春心萌动?”阿贵一脸猥琐,准备嘲笑他。
沈少秦将手搭在阿贵的肩上,“你最近是越来越没有尊卑之分了,需要我来用些刑让你明白?”语气里充满威胁。
阿贵尴尬的将自己身上的手轻轻放下,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沈少秦也懒得理他,兀自跟上前去。
这次的宴席,皇太后借赏花之名实是给李南雪与沈少秦这对璧人的成婚之礼。皇太后坐在高台上,身着高襟的黑色宽袖外袍,缀以阴红绣纹,衣上的暗纹以暗墨莹亮之色丝线,一动一转,身上的流纹如同活的一般。头发已然花白,却依旧掩盖不了珠钗的光芒,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清晰,皇太后也如同民间那些年华逝去的老人。只是容颜虽已老去,眼神中仍旧透露出一股子自信和庄重,却也不乏和蔼可亲。
当她见到沈少秦与李南雪时,如同看见自己亲孙女似得,笑眼看着他们坐下。便唤道:“南雪,你过来。”
坐在他们对面的锦阳公主的笑容便僵了下来。李南雪一出现,皇太后便唤她上前,而她已坐在这里些许,并未见皇太后有何动静,这让锦阳公主的内心很不平衡。
李南雪走近皇太后,太后便握住了她的手,李南雪顺势蹲了下来:“许久未见,又变美了。”太后用右手怜惜的抚摸着李南雪的脸,她只是笑笑并未接话。
“哀家同皇上仓促配与你郎君,可曾生过哀家的气?”现在的她就是一个面容慈祥的老人,李南雪又怎会对她生气。
“没有。太后也是关心南雪,南雪怎敢责怪太后。”她从小便没有母亲与祖母,只得与父亲相依为命,有这样的慈爱,她又怎会不珍惜。
皇太后抬眼看向沈少秦那边,关切问道:“听太子说,沈少秦一表人才、器宇不凡,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家,你这几日看来呢?”
太子?
太子怎会如此胡说?
看着皇太后的模样又不像是在说谎,莫不成就是因为太子一句玩笑话才造成如此局面?
李南雪低头思索了一会,还是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答案:“夫君很好。”只有短短四字,既不会多说,也不会漏说。她吩咐翠柳递上她为皇太后准备的礼物,“这是南雪为太后准备的礼物。”说着递上了一个香囊,“听闻太后近几日睡得不安稳,南雪特地准备一个香囊以便太后日后能安然入睡。”
“哎呀,有心了!”皇太后看着李南雪的眼里满是宠爱。
翠柳在一旁突然插嘴道:“可不是呢太后,这可是我家小姐三夜不眠亲手做出来的香囊呢,只为了给太后您一个惊喜。”
“翠柳。”李南雪微微皱眉,示意她不要多话。翠柳立马捂住嘴巴,装作什么都没有说的样子。
“真的吗?让我来看看你这双巧手……”
李南雪与皇太后聊得甚欢,沈少秦从未想过她竟是如此讨太后的欢心,还是有些小瞧她了。
银儿默默的走到沈少秦身边倒酒,细声说道:“少爷,刚才是银儿照顾不周,险些让少夫人受到伤害,银儿甘愿受罚。”
沈少秦看了银儿一眼:“罢了,这事来得突然,谁能预料到锦阳公主未曾想过停下马车。”他饮了一口酒,“下不为例,退下吧。”
银儿便默默的退下了,一旁的阿贵便笑道:“银儿姑娘,别太自责。”话音刚落,便收到了银儿的怒视,阿贵也只好默默的走到沈少秦的身边寻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