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寺庙中用了斋饭,回城时已是日影西斜。午后,白云蔼蔼,微风和煦,车内寂静,只余这车轱辘声。
见叶彤斜靠休憩,惜玉打起帘子,坐到了车辕上。安楠错愕,开口道,“怎的出来了?”惜玉噘着嘴,嘟囔道,“不过是有些气闷罢了,于在车辕上坐坐便好了!”
“可是在寺中有何不妥之事?”安楠适才顾着马车,并未随身而往。明面上虽乃车夫却也乃叶彤致信之人,惜玉未曾隐瞒将普惠大师之言粗粗说了便。
“小姐惊才绝艳,却所遇非人,你说我如何不气。”
安楠低声一笑,“却道你是为小姐姻缘坎坷不虞,竟是为那不知名的姑爷。”安楠一扬马鞭,马儿踏踏又快了两分,“小姐本非寻常女子,与她相携一生之人又岂是凡人。可人生十有九不顺,更何谈姻缘此等大事。求签不过乃安心,若为此心乱,岂非改了初衷,不若不走这一趟。”
惜玉一听胸中阴霾尽扫,脸上荡起笑意。“佛家箴言亦是为度人,而非事事遵循。”扫了眼安楠,打趣道,“往日一副木讷样,竟不想也有如此见解,当真是错看你了。”安楠只勾了勾唇角,未曾言其他。
“哇!好漂亮的景致!”
马车正行至一湖边,湖不大,一眼就能看到边际。湖水清澈,几只不知名的白色小鸟儿贴着湖面轻轻飞过。湖边,一面是绿油油的草地,夹杂着野花,另一面是片不大的林子。四周的景色倒影在湖中,煞是美丽。
“这景色怡人,我们歇息片刻可好!”经惜玉一提,本不起眼的景致却是美了几分。安楠粗粗一扫,还未开口,就听闻一道声响。“安楠,停歇吧!”
很快,安楠挑好地势,将马车停下了。叶彤下车,凝视半响,果然景色怡人。虽不及院中精致,却是自然随性。若能在这湖边绿地支个烧烤架子,弄些野味抓点鱼,倒是颇有风味。可惜了,今日未曾准备,否则倒是可以一试。
湖水清澈,微风拂过泛起涟漪,亦有鱼儿在水中嬉戏。叶彤唇角一勾,转瞬却是不见了身影。
“扑通!”
听闻水中异响,安楠一惊,满目警惕。回眸,却被眼前一幕逗笑了,无奈摇头,警惕四周了。西陵国国风开放,可女子当众游泳,被人瞧见,却也非光彩之事。
半个时辰后,叶彤归来,惜玉一早准备了披风等候在侧。
叶彤哺一上岸,却是扔下一个人,才将披风围住。
“小姐?”惜玉大吃一惊,脚步略略退了两分。男子半蜷曲着,头发披散遮住大半个脸,但仍是个面目清俊的男子。
安楠上前一步,将男子全身都搜查了一遍。才冲叶彤摇头,“身上没有任何物件,衣料亦也是随手买的,看不出身份。”
“先带回去。”叶彤游至树林一侧,见岸边有异。才发现半个身子浸在水中,昏迷不醒的男子。水边有广袤的水草,若非叶彤从水中过去,亦是发现不了。
“主子,此人来历不明,不若先由属下安置。”男子身上有伤,显然是被追杀之际仓皇躲入水中。若带回去,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叶彤扫了男子两眼,沉吟片刻,方道“回带去再说。”安楠应声,用惜文递过来的披风将男子裹了带上马车。
城门口,天色微暗,暮霭沉沉。
叶彤被吵醒,眉宇紧缩,有股子戾气,“发生了何事?”救人之后甚感疲乏,才睡了片刻,便被吵醒,自是不虞。
惜文倒了杯花茶递于叶彤,“城门口例行检查,正排队呢。可侍卫却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气氛也尤为紧张。”往日例行检查,不过是做做样子,有形迹可疑之人才会仔细盘查。
叶彤挑起帘子一角,天色渐暗,城门口挤满了人,肃穆不已。守卫一丝不苟的盘查来往行人,神色紧张,跟带着气氛也压抑了几分。
“盘查如此严密,怕不好进城。不若将此人安置城外,再静观其变。”惜文言罢,叶彤摇摇头,“此刻离开,方才引人瞩目。”此地离城门已不远,贸然掉头,誓必引起周遭混乱更可疑。
“奴婢局限了。”惜玉低头看了眼昏迷的男子,忧心道,“那该如何是好?”才救了此人,城门口就盘查,两者定有关联。若贸然进城,指不定被冠上窝藏罪犯的罪名。
“会有办法的。”
半个时辰之后,轮到叶彤几人。守城侍卫上前,见马车低调奢华,唯恐得罪人,遂客气道,“不知车内是何人,劳烦下车一趟,配合小的们例行检查。”
安楠下车,背着人塞给来人一包碎银子。“军爷辛苦,我家姑娘请大伙喝茶。”守城侍卫掂了掂,满意得点点头,目光也和善了几分,“敢问你家姑娘是?”
“我家姑娘乃风月楼曲姑娘,今日正好到广谱寺上香。去的时候还好,回来就……”安楠扫了眼四周,凑近守卫低声道,“往日可不是这般,可是出了何事?”
守城侍卫收了钱财自不好不回答,且叶彤非普通花魁,亦是他一个小守城侍卫能得罪的?便卖安楠一个好,“别看是例行检查,实则是搜索罪犯,凡过往男子都要查看。行了,也别问那么多,快带着你家姑娘进城吧。”
“哎,谢军爷!”安楠即刻赶车入城。虽为搜查罪犯,可进城并非十分严密。
“慢着!”刚走了两步,却见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汉子走了过来。汉子双目短小,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瞥了眼适才检查的侍卫道,“马车里是何人,可检查清楚了,出了问题可非你我能承担的。”
“头,查清楚了。”守城侍卫垂眸,往魁梧汉子面前耳语一阵。
“原来是曲姑娘,曲姑娘这是打哪里来啊!”那汉子听是叶彤,一双鼠目顿时亮了,毫不避讳的盯着马车。
“军爷,您看这也不早了,我家姑娘还得回城呢。”安楠上前谄媚着,又递上比之前重许多的银子。男子掂了掂,头也不回的仍给旁边的守城侍卫,“拿去给兄弟们喝茶。”又向马车走了两步,拱手道,“如此,替兄弟们谢过曲姑娘了。”
“军爷,不可!”眼见汉子欲伸手挑开帘子,安楠急不可耐,忙不迭上前阻止。
“滚!”汉子一把将安楠推开,却也停了下来,“曲姑娘此时回城,是打哪儿来啊?”
“劳军爷挂心,我家姑娘今儿去广谱寺上香了。”惜文嗓音略高,从马车内传出。
“谁不知这广谱寺的姻缘最为灵验,曲姑娘这是急着赎身了?”汉子虽流里流气,却也未多作纠缠。“近日不慎太平,京郊附近亦有贼寇出没,曲姑娘外出可得当心。”
“劳军爷挂心,此行甚为妥当,并曾有分毫异样。”
“这伙贼子武功高强,若隐匿其中,又岂是你一个小小丫鬟发现得了,惊着了曲姑娘,汝等可承担得起。”汉子音调拔高,斥责道。
贼人藏身马车之中,主人焉能发现不了,分明是以此轻薄于人。四下响起议论声,不少人对汉子指指点点。汉子虎目一扫,顿时都禁了声。所谓民不与官斗,这又怎是几个普通百姓管得了的。
“既然如此,我等下车待大人检查便是。”一女子清婉之声,隔着马车低低传出。嗓音轻柔,婉转,似百灵鸟叫。汉子一下子痴了,有些楞神。早闻风月楼花魁誉满四国,果然名不虚传。只这嗓音就如此着迷,不知这本人又会是何等艳丽。
汉子砸了砸嘴,顿觉口干舌燥,只巴巴望着马车。马车帘子卷起,伸出一只玉手,从中走出一绿衫女子。女子面目清丽,一双黑眸扫过,却未着一语。
男子恍然,原来是名婢女,婢女都如此美貌,那本人岂不是……正当汉子垂涎着时,一侍卫跑来,在汉子耳边低语。汉子脸上闪过惊恐,一下子从痴迷中清醒了过来。
见叶彤正要下车,即刻道,“哪里敢劳烦曲姑娘下车。”
“大人刚才可是口口声声说里面有贼子吗,若不下车,如何又能检查清楚!”惜玉立于马车旁,冷冷盯着汉子。
汉子一抹额头的汗讪笑道,“姑娘说笑了,若真有,尔等岂会不知。”汉子往惜玉面前挪了挪低声道,“刚是小的冒犯,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大人按规矩办事,何来冒犯之说。大人还是快些检查吧,这天色不早了,我们姑娘还急着进城呢。”见惜玉不给面子,汉子面上难堪却不敢发作,思忖片刻道,“曲姑娘只挑开帘子待小的们看上一眼即可。”
“如此,就劳烦了。”
“应当的,应当的。”见叶彤不与计较,汉子面上堆笑回答道。
珠帘轻卷,马车正中端坐一女子,薄纱遮面掩了大半个脸面,却仍见姿色无双。右侧跪着两侍女,见有人靠近也未抬头乱看。靠前的女子温婉大气,清水出芙蓉般秀丽,甚至比先出来的一位更美上两分。内侧的女子被遮住大半个面庞,可那低头娇媚的姿势,颇有一分欲语还休的味道。
汉子也没敢细看,随意瞥了两眼就放了人入城。
“看什么看,再乱看挖了尔等双眼。”马车走了,见还有人窃窃低语,汉子恼怒,吼了两句才骂骂咧咧往另一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