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坐落在小河边的哥特式天主教堂,高耸的尖顶上伫立着十字标志,同样尖尖的玻璃拱门旁停着一辆白色的弯梁自行车。那应该是她的,我心里想。踏上青石板的台阶,推开巨大的玻璃拱门,我第一次踏进了教堂。高高的拱顶就像是宽广深邃的苍穹,一缕缕夏日刺眼的阳光从五光十色的玻璃花窗中肆意射入,投射在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面上,形成一块块光斑。凡夫俗子的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缄默了声音。这时,唱诗班空灵、圣洁的歌声不知从何处飘来,笼罩在我的四周,像是要把我高高捧起。歌声庄严而缥缈中,一个瘦瘦的背影,穿过神圣的宗教给我带来的思绪万千,来到了我的眼中。
她穿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脚上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她虔诚的站在那里,似乎正在祈祷。我不忍打扰,便坐在了最后一排的长椅上,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聆听着神的颂歌。
仿佛过了很久,她祈祷完毕,转过身来,看见了长椅上的我。她一愣,“你怎么来了?”
“没事,逛着,逛着就到了这里。”
“哦,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嗯,今天是周五,工作干完了,我就提前出来了。”
“这样,不会被老板骂吧?!”她笑着问我。
“嘿嘿,我老板是女的,她不舍得骂帅哥的。”我说完,也笑了。
她捂着嘴咯咯地轻笑起来。
我看着她的眼睛,纯净的像一汪湖水,黄昏的阳光穿过教堂五彩的玻璃投射在上面,泛起明亮而温暖的粼粼波光。
“今天你不急着去店里吧,我们出去走走?”我问她。
她点了点头,于是,我俩各自推着一黑一白两辆单车,沿着教堂旁的河边走着,聊着。她讲了很多的故事,讲了童年在村子里和男孩子们捉泥鳅的淘气、上学时因考试没有拿满分偷偷改分数被爸爸发现而哭鼻子,也讲到刚来省城第一天就迷路却不好意思问路的窘迫、在理发店里见识到的大城市的光怪陆离。我安静而认真的听着她的每一句话,脑海里也不停地描绘着那些快乐的画面。
她突然对我说,“你说你老板是女的,是假的吧?”
我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她装作傲娇的样子,哼了一声,说,“你老板要是女的,你肯定每天是乐呵呵的,才不会天天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天天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我?有吗?”
“有啊,有啊,你自己看看?”她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把照相屏幕对着我,我看着镜头里那个满脸写着委屈的男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也笑了。
我俩就这么聊啊,笑啊,后来都聊饿了,就在路边大排档吃了麻辣烫,吃饱了,就又开始聊啊,笑啊。直到,我们走到柳树下理发店的门口。
她对我说,谢谢你请我吃麻辣烫啊,我今天很开心。
我说,我也很开心。然后,不知道是什么冲动,让我忽然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又立马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不好意思的看着她。
她楞了一下,然后羞涩地一笑,说,“回去慢点骑,路上注意安全”,就转身进了店里。我看着她身影渐渐消失,忽然,一阵夏夜的微风骤起,吹过我的面庞,那一刻,仿佛回到了校园时光。
事实证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好像真的变回了一个校园里的青葱少年,而夏,则成了那个白衣翩翩的邻家女生。
我会在下班后准时地跑到那个柳树下的小店门口,将单车铃铛摇的“哗楞楞”地响,等着她从门后探头出来,身后响起一阵起哄声。
她也会在店里藏起买好的冰镇饮料,等我下班来到门口,就笑着塞到我的手里。
我会在她做礼拜的时候陪她一起去教堂,为了不再说错话亵渎神灵,我还特意买了一本《圣经》在深夜里偷偷苦读。
她会拉着我到电影院,用手机团购最便宜的电影票,看一个通宵的电影,直到困得再也睁不开双眼。
我们一起在初夏的夜晚,吃遍周围大学城各种各样的小吃,混在一群群拥有青涩面庞笑靥如花的少男少女中,悄悄拉起手。
我们一起在盛夏的黄昏,骑着单车到城郊的小河边,看着满脸皱纹的老大爷安静地垂钓,看着落日的余晖一点点消失在天涯云角。
我们一起在秋日的清晨,到山间去捡掉落的树叶,我拿起一片刚刚被风吹起还带着泥土清香的枫叶,在它像手掌一样张开的五个小小的叶尖上写下五个隽永的小字,我很喜欢你。她的回应是,把头轻轻靠在我的肩膀,摸了摸酸酸的鼻子,笑着说,我也是。
时间就这样过去,在每一个平凡而甜蜜的日子里。如果这就是永远,那将会是多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