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男人去理发不只是为了更换一个发型,更是为了更换一种心情,所以就有了剃发明志亦或是蓄发明志的故事。我也是一样,每当自己涌起某种莫名的心情,对人生或者生活产生出某些不可名状的感受时,便会在夜晚的时候,穿过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鎏金之城,小心翼翼的避开繁华喧嚣的街道,躲进一家街角胡同里小小的亮着淡淡灯光的理发店,坐在那能让双脚悬空放松的高脚椅上,闭上双眼,听着喃喃细语般的爵士乐自墙角缓缓的舒展开来,便可以,从这个世界悄悄离开,在自我的世界里舒服的伸伸懒腰。
“先生,您理个什么发型呢?”一个略带羞涩的女子的声音从我脑后传来。
就这样,我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瘦高的、眼睛大大的、梳着发髻却露出额头的女孩。
我愣住了。她是那样的像,像我在校园时代曾经喜欢过的一个女生,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真的就是她。我盯着她的脸看,看到了她曾经的青涩,也看到了我曾经的悲伤。
她对上我的目光,脸开始有些泛红。我才意识到,她不是她,而我,可能有些失态了。我很快从回忆中醒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转过头看向前面,对着镜子里的她说:“剪短一些,不要刘海儿。”
她也从我的目光中逃出,拿起梳子和电推,说:“好。”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很平淡,平淡的就像漫长而又短暂的人生中普普通通的一瞬间。经过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半个小时之后,我对她的工作成果很满意,便问了她的名字。
她说,她叫夏。
多应景的名字,我笑了,转头看向落地玻璃窗外道边柳树投下的浓浓树影,月光在其中点点闪动,伴随着虫鸣声声响起,夏夜的风暖暖拂过。
就这样,这个夏天的夜晚过后,我成了她忠实的顾客,她也愿意在我心情不顺畅时,在我的头上施展她的才华。
和她慢慢熟识起来,渐渐知道她来自南边邻省的一个小县,家里还有一个弟弟。面对拮据的家境,她高中没有读完,就置身一个人来到邻省省城打小工,后来渐渐地跟了店长学手艺。我夸她的水平很高,不像小工,像大师,她则很不好意思,连忙摇头,墙角一首不知名的爵士乐悠扬响起,她的脸上悄悄泛起红晕。
日子就这样慢慢舒展开来,我理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她的手艺也越来越娴熟。即使在不需要改变发型从而改变心情的日子里,我也会在下班的时候,骑上单车绕过嘈杂的立交桥和大街主路,穿过静谧的闪着昏黄路灯的小街胡同,路过那家小店和道边高高垂下枝条的杨柳,匆匆瞥一眼那个摇曳在淡淡的灯光中瘦瘦的身影,脸上泛起红晕。
我独自在异乡已经很多年了,大学毕业后,为了年少时幼稚青涩的所谓梦想,选择了一个人留在这个城市。我在市中心的一家大型企业从事最底层的工作,却租住在远离城市中心的一个老旧小区里。每天蹬着一辆从二手市场淘到、黑色的已经看不清牌子的自行车,穿行大街小巷一个多小时,清晨睡眼惺忪的从偏僻的城市边缘进入繁华喧闹的市中心,夜晚再从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回到冷冷清清低矮破败的单元房顶层隔间里。
我的单位保守、复杂,留给我这样一个来自小城市操着家乡口音的年轻人的机会并不多。从给人家跑腿、打杂开始,我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牢记着父母关于年轻人要多吃亏的嘱咐,努力的去学习业务,小心翼翼的去维系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关系。尽管可以称得上的勤勉而隐忍,却眼见得周围那些本地的有着莫名其妙关系的年轻人不断进步高升,而自己的薪水和职位始终原地徘徊。
那天,因为再一次与升职加薪擦肩而过,我破天荒的挥一挥衣袖提前溜出了公司,骑上单车,径直地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了最熟悉的那个胡同里。当我匆匆忙忙的跑进店时,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她的身影。我按耐住那一点点不安,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打听她的去处。一个染着亮灰色头发的理发小哥笑着告诉我,今天是做礼拜的日子,她早早起来去了城南的教堂,我才知道原来她还是个基督教徒。
我看了一眼手表,跨上单车,找寻那个城南的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