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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木看完杂耍,心里又嘀咕了一番:“果然,不出所料,没什么好看的。”他扭了扭看的有些酸痛的脖子,四下寻找着木叶的身影,这混蛋,又跑哪去了。终于,他眼睛一亮,又看到了远望着出神的木叶,心里暗道:“果然,叶子又梦游了。看我吓吓他。”
嘴角滑过一抹奇异的弧度,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先是忽然站在木叶面前,办了张鬼脸,结果被赤裸裸地无视掉了。李子木嘴角一抽:“好吧,算你狠。我倒要看看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他又走到木叶身边,一边顺着木叶的视线看过去,一边狠狠的拍在木叶的左肩上。
结果,就成了木叶眼前这一幕。李子木远望着那间酒楼两人坐的地方,样子有些呆滞,而他的一只手还狠狠地搭在木叶的肩膀上。木叶有些纳闷:“好吧,怎么回事?他又看到什么了?”
木叶伸出手,在李子木眼前晃了晃,结果没反应,后面心里一狠,也一巴掌拍在李子木的肩上,结果,子木同学华丽丽的倒地了。木叶有些惊讶,子木怎么这么不经拍呀?连忙去扶。却见李子木,扶着肩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哎哟——哎哟——叶子,你轻点啊,我容易么我,喊你还被打。听着,你还欠我两顿饭。”
木叶在那里愣愣的看着,正准备点头,却发现子木同学嘴角的一抹笑意,立马明白了,又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笑骂道:“好了。没什么事,就走吧。”
李子木嘴角抽着冷气道:“你拍哪里不好,又拍这里,你知道你刚才下手多重吗?”
木叶看都看他,转过身道:“明天中午请你吃饭。”
李子木滴溜了一下眼,道:“两顿。”
木叶回过头望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就一顿,要不然一顿也没了。”
李子木立马拍手点头:“成交!”脸上顿时露出欢喜的表情来。
木叶听了,摇着头露出无可奈何的笑意来。正准备走,却发现自己半天没等到动静,反而被子木同学拉着坐下来,正有疑问。却见李子木望着烟月、赢玙所在的地方,伸着手指着,一边对他挤眉弄眼,一边道:“叶子,你也不老实呀,望着烟师姐都能入神了。不过,你知道师姐旁边的那位是谁吗?”
木叶坐下来,一听是这,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点了点头。却没想到,李子木很是惊讶,道:“叶子,咱可别开玩笑,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木叶脸上有些不耐烦,心里有些焦躁,明显不想对此体太多,道:“我知道,那位黑衣男子叫赢玙。前一阵······”
还未说完,便被李子木捂上了嘴,却见李子木瞪大了眼,一手做出“嘘”的样子,道:“慎言。”又松开捂着木叶嘴的手,侧过去身子,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木叶见此安静了下来,也止住了嘴里想问他为何如此的问题。只见,李子木望着那处,接着道:“没想到,叶子你还真知道。不过,公子的名讳不可轻易出口。你可知道明玉公子深得皇朝上下尊敬,我们这等普通人,决不可轻提尊者名讳,要不然就是祸从口出。”
木叶此时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他自是知道明玉公子的名号,十三皇子,深得当朝皇帝的喜爱。因为当朝皇帝嬴归,早年也被人称为“沧海公子”,也是皇朝历史上少有能有公子称号的皇子,因此在他的儿子赢玙,也获得“明玉公子”美称之时,大为喜悦。十三皇子,因此备受皇帝器重。
公子的称呼,分为两种,一者是对一般读书人的尊称,见面称呼为“公子”或者“姓加公子”。另一种便是对地位崇高、有所功绩、德才闻名的人的尊称,而这种称呼最早可追溯至上古,春秋战国,列国君主的子女被尊称为“公子”“女公子”。后来历代皇朝与各大宗门也继承了这个习惯,但有所改动,凡是皇朝宗门之中,有所成就、冠绝天下的年轻俊杰,无论男女均称之为“公子”。而在中古早期,“公子”称号基本上由当朝君主所决定,有些笔墨的皇子都被封为“公子”。这导致了“公子”称号的滥用。以至于普通百姓也戏称读书人为公子。
后来,史家春秋阁出面,规定:天下读书人可称公子,正如女子称姑娘。而德才兼备、天下闻名的年轻俊杰则由春秋阁出面,赠予“某某公子”的尊号。而这“公子”之前的“某某”则与此人被称为公子的原因有关,比如“止戈公子”虽是位女子,却终止了中古时期延续百年的人妖之战。
而当朝皇帝,嬴归被尊称为“沧海公子”,则是出于他闻名天下的求贤之心与礼贤下士的品德,也因为他幼时曾显露的才华,曾深深地震撼了三大皇朝的皇族。而“明玉公子”则很是低调,除了世人皆知他是一个翩翩君子之外,其他都无从得知。
一般来说,被尊称为“某某公子”后,他的名字还是可以提的,只是一般出于尊敬,不可提及。不过,皇族子弟之名却是要避讳的。相传,嬴归因为他的名字“归”,害得天下很多人要避讳,读书人与百姓深受其害。后来他做了皇帝之后,将名字改了,“归”字少一笔,却是他避了天下人的讳,深得人心。为了避免后来的皇子也有这个问题,他的儿子的名字都比较偏,比如十三皇子的名字:“玙”。
回想起当时那名绿衣女子奇怪的表情和询问,怪不得她会问自己是否没听过她哥哥的名字。木叶苦涩一笑,这样想来,那位少女的地位也不低呀,估计也是一位公主。原来前一阵子还和皇子公主在一起谈笑风生,而数月之前,自己还只在云烟山下默默无闻,这人生的际遇真的是难以揣度呀。
不过······
木叶随之想到,那么烟月的身份与地位也不会平凡,观三人的言行,明显有赢玙主动相交的意味。那么烟月的身份看来至少宰辅权臣之女一类,如此才值得这位名满天下的“明玉公子”相交才是。不过,即使是权臣之女,恐怕也不值得贵为帝胄的皇子讨好才对?
木叶皱起了眉头,正在思索这个问题时,却听见李子木继续说道:“所以,叶子。与明玉公子能相交的烟月师姐,也不是我们一般人可以奢望的。”
木叶听了这话,抬起头,随即见到了李子木有些苦涩又自嘲的脸,只听他继续讲道:“据说,烟月师姐也是在半年之前进入书院的,并不是书院正常招生进来的。相传,她是由柳坤灵老师介绍进入书院的,开始大伙还并未注意,只是对少女的容颜惊为天人,但没想到过了一月之后,书院上至山长、下至学子都对她的才学修为赞不绝口。她的来历也因此被有心人暗地里下手打听,结果一无所获。那些势力似乎也都得到了某种警告,便暗地里收手了。由此,众人对她也多了份敬畏。”
木叶听着,望着李子木有些黯然的双眼,听他缓缓地道:“所以,叶子,作为好兄弟,我真心切意地劝你,不要陷进去,虽然我也能感觉出来,烟月师姐对你和其他人是有一些不同的。”
木叶听着,心里说不出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似是黯然,似是无奈,似是一种愤怒,想辩驳说自己没有这个意思,却说不出口。只是,他心里原本渐渐暗淡下去的想法,却被李子木一番劝诫的话语激起了相反的效果。他远远望着那一抹雪白的倩影,心里很不平静。
午后,阳光正好,气温也到了一日最温暖的时候,老人总喜欢此时坐在门前晒晒太阳,驱除身上的寒意,也悠哉悠哉地看着街上的风景。然而,即使是宽阔的长安街道上,也有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在一处屋檐之下的阴暗之地,两位少年并排坐在台阶上,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各有心事。
良久。李子木打破了寂静,他将身子靠在一边的青色砖墙上,脸上有些无精打采,似是自言自语,但话的内容明显是对另一旁的木叶说的。只听李子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有一种远超他这个年岁的苦涩与沧桑:
“叶子啊,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想去修什么道,也不像去什么宗门,只是想赚很多钱,当一个很大的官。”
木叶侧着头,望着旁边的李子木,他的目光此时分明有些闪烁,脸上流露出一种和平日的淳朴与明朗不同的成熟之气来。
“其实,我最想成为的还是皇子那样的人,当然不要像公子那样优秀,当一个纨绔子,有无尽的财富可以挥霍,可以娶很多美女,天下除了皇帝老爹和几个人比我大之外,可以不怕任何人。”
说到这里,李子木眼里有些自嘲。他转过身,看了木叶一眼。那往日里平实的眼中此时所散发的锐利之气,仿佛能刺穿木叶心底。
“是不是很俗气?
“我也觉得自己很俗气,但又不可否认,这是每个男人都曾拥有过的幻想。也只是幻想罢了。
“曾经,我也曾埋怨过自己为什么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为什么不生在帝王之家?
“可是,当我这个念头刚出来,就看到了辛苦劳作的母亲,佝偻的身躯,还有一旁的年幼的弟弟。我心里在那一刻没有了埋怨,剩下的只有愧疚,为我自己这样的想法。”
李子木此时佝偻着身躯,似乎要将脑袋埋入身体里,眼中闪烁着木叶看不到的晶莹,还有一种坚定。
“然而,我还是想成为那样的人。不是渴求来世,而是今世就想要做大官,赚大钱。让我的家人过得更好。”
此时,李子木昂扬起了身躯,木叶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瘦弱的身影,从弯下腰到此时昂扬着头,眼中还有残余的泪花与动人的坚毅,听着他的话,木叶分明看到了面前躯体中有一个不屈的灵魂。不知怎的,木叶心中生出了几分惭愧,似乎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对一件事情坚定过。
可是,眼前挺拔的身影又渐渐垮掉了,颓废下来。只听他幽幽地道:
“可是。”
李子木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转过头,望着木叶,流露出一抹木叶说不出什么感觉的笑意:
“叶子,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可以被烟月师姐和林老师欣赏,这或许是书院很多人共同的心声。但除此之外,我还羡慕你,羡慕你可以孤身一人,了无牵挂。”
李子木挥了挥手,止住木叶的辩驳或许是斥责。
“我不是在挖苦你,而是出于真心。”
木叶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闪烁的眸子,有些不敢直视其中的坦诚。
“这世界上,站在顶端的人,可以随心所欲,过得很好,因为他们的欲望大都可以实现,而不被约束。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些人,站在最底层,或许也站在这个世界之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故不为世俗所累,是以无欲与世俗相牵绊,在世俗之外,不被约束。
“而居于中间的人,却是最为痛苦,虽然诸子百家会歌颂他们,说‘民意即天意’,虽然贤君会重视他们,说‘民贵君轻’,但是古往今来,有道之世生活的最富裕的百姓也比不上生活最差的皇亲国戚。他们既无法伸展自己的欲望,即使是合理的也要被套上枷锁,他们也无法超脱于世俗之外,因为他们在这世上仍有牵绊,高于他们的生命与存在。”
此时,一阵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卷起了街道上的尘土。李子木伸出手似乎想抓住风中的尘埃,却什么也没有抓住。他的声音飘扬在这风中,却充满着拘囿。
“或许,我们这些普通人,生命就如这风中的尘埃,看似自由,却时刻不被风所左右,虽然名为承载所有的大地的一部分,但实际上却是任人践踏的一粒尘埃,转瞬即逝,想抓也抓不住。
“浩浩荡荡的历史,哪里会留下卑微的尘埃的痕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