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牛牛把蔡伟从沟里拉出来,拍着他身上的土。我觉得虽然蔡伟的确挺丢人的,也想踹他来着,但孙牛牛那一脚稍嫌猛烈了。看着蔡伟还是笑呵呵的,我忽然觉得他俩是像情侣一样习惯彼此。一个习惯性丢人显眼,另一个习惯性伸手就揍,如同我和吴雯雯之间的打情骂俏一样顺理成章。而且,他俩比我和吴雯雯更和谐,十多年也没分过一次手,真是广大情侣的楷模。
我们排队,检票,进门。伸手盖章。手背上蓝色的“夜纽约”字样,让我联想到肉猪身上的“检验合格”。
世纪末的夜场就已经是现在Club的样子了,迪厅这个属于是更早年代的称谓,只是我们听多了叫顺嘴而已。夜纽约的规模不小,方形的舞池,巨大的音箱四角站着。舞池外,围着许多高脚桌和高脚凳,靠墙是一排卡座。上到二楼,一圈高脚凳摆在舞池上方的走廊,厅里是卡座和三个包厢。我觉得这里塞五六百人肯定不是问题。
DJ捏着耳机摇头晃脑,摆弄着机器。音箱鼓动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心跳随之加速。舞池里还没有人热身,相熟的都聚在一堆围着高脚桌坐下。我们仨也有样学样,找了张靠近舞池的桌子坐下。服务生过来拿走门票,留下三瓶不知道什么牌子的矿泉水。我们仨穷光蛋没有另外要什么,估计服务生也见惯了,连问都懒得问。
毕竟第一次踏进夜场,我们都非常拘谨,哪怕蔡伟也一改平日的轻松,缩着脖子,不安地四处张望。蔡伟抖了半天腿,说去找厕所。我和孙牛牛互相问接着该干吗,但音乐声太大,光见嘴皮子在动听不见声,只好两张白板对死。等蔡伟窜回来,掏出包烟搁在桌上,我和孙牛牛看着他不明白什么意思。蔡伟指了指周围的人,我一看,嘴叼手拿的都点着烟。
我吼着问蔡伟,咱们谁抽烟啊,你买来装样子么?
蔡伟****似地一笑,回吼我,学呗。抽出一根烟点上,瞧他吞云吐雾的样,看来不是新娘子上轿头一回。不一会,孙牛牛也五脊六兽的,忍不住抽出根点上,呛得直咳嗽。蔡伟指着他大笑,于是又挨了顿揍。闹了一会儿,孙牛牛突然很严肃的说,你们发现了么,这儿没女人啊!
我原本以为他们嘴里喊着女人女人,不过也就美好憧憬一下,毕竟我们还都年幼嘛,真给个活色生香丰臀**的女人,一定会怂的。现在看来没有女人这个现实刺激得他俩痛苦不已。两个色狼全副武装精神抖擞地准备开荤,却发现非但进了狼窝,肉也没来,这不扯淡么!
我指着远处一个叼着烟的女人说,那不有么。
孙牛牛盯了半天狠狠地说,平胸无臀小短腿,还套头衫牛仔裤,除了头发长点,跟你有什么区别。泡她,我他妈还不如泡你呢。
我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就算人家身材一般,但长相还是挺美的啊。你要善于发现优点,别总盯着缺点。马克思都说了,要用发展的眼光来看问题,你政治课白上了是么。
孙牛牛说,行行行,她美,留给蔡伟。
蔡伟不搭他茬,又走了。
孙牛牛数落我,我觉着你现在有点吴雯雯罗嗦的毛病了,是穿她的背心给传染了么?
我说,吴雯雯只罗嗦我一个,蔡伟见谁都罗嗦你怎么不管管。
孙牛牛说,不一样,蔡伟那是有病。
蔡伟是乐呵呵回来的,说找那领班打听了,十点以后保证有一大把女人出现,还顺便又管人要了几张票。孙牛牛盛赞蔡伟,称他不愧是第一流的机智伶俐小磕巴。
过了十点,真的有一大把女人出现了,还有几大把男人。男人不是脑满肠肥大金链子,就是骨瘦如柴披肩乱发。女人大多衣着入时浓妆艳抹,高叉裙低腰裤,上露肩膀下露脐,所以我猜都不是坐渡轮来的。
舞池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男男女女只要灌下几杯酒,就尖叫着冲进舞池,摇头晃脑地扭动起来。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各种肢体各种动作,满场的烟鬼加上造雾机,拍个封神榜都不用加特效。
孙牛牛和蔡伟看着舞池激动到手抖,品评着是白衣服的腰细,还是红裙子的胸大,仿佛舞池里的男人都是空气。然后,他们又互相怂恿了半天才找着胆子挤进人群。他们毕竟嫩,做不到进场就放浪形骸的去贴那些瞄好的女人,隔着些距离扭。孙牛牛的动作略笨拙,还常同手同脚,勉强跟上群众们的节奏。蔡伟的舞姿花样偏多,时而抖如筛糠,时而癫痫发作,再不然就是妖娆地扭胯,像是屁股上抹了辣椒水急于甩干。我没上场,原因太多,主要是人多地小声音大烟雾呛,次要原因是胆儿小。
人群如同浪潮一波嗨过一波,音乐也随之一曲响过一曲,震得矿泉水瓶也在桌上跳起舞来。我觉得会自嗨的人是适合夜场的。这里的都是和自己一样的眼神,一样的声音。挥汗如雨不会被介意,撕心裂肺是更好的催化剂。每个人都是这个狭小空间里的荷尔蒙,在相互撞击摩擦中被音乐送上顶点,引发群体高潮。
我出门透了口气回来,发现桌子被人占了,舞池里也没看到孙牛牛和蔡伟。正以为哪个不开眼的人口贩子把这俩货给倒腾走了,忽然看见孙牛牛在舞池另一边冲我招手。
我挤过人堆,发现孙牛牛和三个姑娘坐在一桌,其中一个红裙大胸。我问他蔡伟上哪儿了,他正跟姑娘眉来眼去,没功夫理我,指了指吧台方向,然后我就看到蔡伟端着一盘子啤酒过来了。六个人举杯欢饮,五个人喜笑颜开,只有我一脸懵逼。
孙牛牛是指望不上了,蔡伟也正磕磕巴巴地对着另外俩姑娘漫天胡吹,她们竟然能听得津津有味也是活见鬼了。好不容易等到蔡伟去上厕所,我赶忙跟上。
我问蔡伟,酒哪儿来的,是跳舞的时候捡了谁的钱包么?
蔡伟说,那几个姑娘买的。
我说,就刚才跳舞认识的?人家就给你们买酒?
蔡伟说,是啊,你没看那红裙子都靠到牛牛肩上了吗?
我说,即便这样,让姑娘买酒总不太好啊。
蔡伟说,姑娘啥呀姑娘,都是大学生,你得叫人姐姐。
我说,就算叫姐姐,花人钱合适么?
蔡伟有点烦了,边拉拉练边往外走,说,人家姑娘一看就钱多,爱花花呗。
我追上去踹他,你他妈管人叫姑娘,我得叫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