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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吴雯雯

说回到强哥。

那是两周前的一个周末,我,孙牛牛,蔡伟从游戏厅出来,说找地方吃午饭。当时下午两点多,大多数馆子都歇了。除了麦当劳肯德基,附近只有一家维族同胞的小拉面店还开着。

我们仨走进去,一共四张桌子,三张翻了台不让坐。剩下的一张有个戴棒球帽的小个子在等面。小个子尖嘴猴腮的,但挺好说话,不介意拼桌,我们就坐下了。

不一会儿,四个人的面就都好了。我和蔡伟都要的三两,孙牛牛要了四两。小个子的面满到碗口,看着不少于半斤,面上还盖着俩荷包蛋。

蔡伟边吃边开始胡说八道,说着说着,提到了“将军”,小个子转过头说你们也认识“将军”啊。蔡伟说和蒋军是过命交情熟的很,俩人就愉快地聊起来了。小个子说他叫强子,胡建人,开服装店的。

我们仨放下筷子的时候,强子也吃完了,连汤都没剩。店主也不赶人,走过来收碗,却只拿了强子的空碗。没聊几句,店主又端着碗回来了。满满一大碗,上面还有俩荷包蛋。

我跟店主说,我们都吃完了你咋还上啊?是给我们的“买三赠一”,还是这哥们中了“再来一碗”?

蔡伟拍着桌子说,你他妈喂猪呢这是,我们可不给钱啊。

店主指着强子说,他的,他每天两碗六两的面,四个荷包蛋。

蔡伟一脸尴尬看了看强子。强子挥挥手表示不介意,低头吸溜面条。一会儿功夫,又是碗底朝天。我看着他鼓胀起来的肚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生怕他一抹嘴原地爆炸,蒙我一脸面条。

孙牛牛十分敬佩,拱手表示原本以为自己一顿八个汉堡已属顶尖饭量,岂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往后愿意尊其为强哥。

强子客气的回礼,表示自己一顿十六个汉堡是极限,自小饭量这般奈何性情偏懒未能勤学苦练惭愧惭愧,愿与弟共勉更上一层。

看着两个饭桶惺惺相惜,我和蔡伟也颇为感动,都改口叫了强哥。

出了店门,强哥指着马路对面一家女装店说有空常来。打那以后我再没见过他。

我问蔡伟强哥怎么帮的忙。

蔡伟说,强哥的表姐夫是卖摩托车的,手底下有个伙计的邻居是迪厅的领班。他管人要了几张门票。

我说你他妈这七里拐弯的关系几天里就趟平了,以后江湖上必是一号人物。

孙牛牛又把蔡伟的脑袋拍的梆梆响,你牛逼啊,伟哥。

门票有了,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为了上学的交通便利,平时和父母一起住在市中心祖父母留下的老房里,周末住回较远的自己家。为了方便行动,我扯谎说周五去孙牛牛家聚会,留宿一晚,周六自己回去。孙牛牛帮我圆了谎,和蔡伟张罗起行头的事来。我们都以为万事俱备,只等周五天一黑就可以踏上征服星辰大海的路,却因为一个突发事件,差点没有去成。

我收到了吴雯雯的和好信。

说起来我和吴雯雯是吃饭认识的,而且场面颇为香艳。

我们学校太小,没有能容纳那么多学生的食堂,为了降低学生在外乱吃致病的可能性,提供了两个午饭的解决方案,蒸饭和包饭。

蒸饭就是自己准备一个饭盒,装上家里准备好的,早上到学校送进食堂,让大妈们给码进大蒸格里,到点开蒸。中午热腾腾的大蒸格抬出来在一楼走廊里摆着,大伙你推我挤地找自己饭盒。

蒸饭的好处是,一来便宜,一个月交五元即可。二来是各吃自家饭,不用忍受千篇一律的食堂饭。坏处是,也可能吃的不是自家饭。饭盒要禁得住食堂大妈折腾就只能是金属的,而市场上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种,为了易于辨认,大家或挂小牌儿或贴标签。奈何牌儿会掉,标签会褪色,于是常年有人早上欢欢喜喜装上鸡腿,中午骂骂咧咧吃着带鱼。

包饭的坏处是难吃且贵。好处是带个空碗就行,每班派人去食堂抬,一盆饭两盆菜,回来自己分。坏处是贵,难吃,花样少。午饭一抬上来就知道今天星期几,周二鸡翅周五汤,雷打不动。我有幸吃过一段日子的包饭,也是在这段日子里有幸认识了吴雯雯。

学校有轮值制度,每周一班,别着值勤字样的红袖章全员出动,内容无非捡垃圾扫落叶。有一个月,事儿妈副校长觉得又必要提醒青少年爱惜粮食,下令值勤员监督各班午饭无剩饭。于是,时年初二的吴雯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我的教室。

菜盆干净的跟狗舔过似的,但饭盆里还剩下不少,吴雯雯看了一眼走上讲台喊了几句。教室里或坐或站的有十几个人,但没人理她。好死不死的我刚好看完一本灌篮高手,拿着碗往出走。刚过她身边,被一把扯住。

她问,你干嘛去?

我说,洗碗。

她说,不忙,还有剩饭,吃完再洗。

我说,凭啥非得我吃啊。

她说,多吃长个。

我说,哎,你个小姑娘跑高级欺负人来了是么?不吃!

她忽然咧嘴一笑说,我喂你。

那一笑的她,皓齿明眸,婉风流转,看的我魂儿颤颤。

见我一副痴呆儿童状,她把我推回桌边,按进椅子里,端着硕大的饭盆,一勺一勺往我嘴塞。我当真是猪油蒙了心,愣是就着她的言笑晏晏又干掉了三两白米饭。

也许是围观群众的欢呼声激励了吴雯雯的投喂热情,让她就此上瘾。我俩日常的约会就是,我吃完午饭陪她去天台,她打开带的蒸饭,一勺一勺塞进我嘴里。

有时候我是挺气愤的,我们之间的分手有四、五次是因为我实在吃不下了。但有时也挺感动,毕竟她是唯一的一个比我妈还担心我长不高的人。

我和吴雯雯除了投喂关系,还是笔友,因为她酷爱写信。我俩的通信除了分手和好以外,就只有扯闲篇。内容不外乎我赞她有王祖贤的美貌,她夸我有曾志伟的幽默。

吴雯雯爱用各种香喷喷,五颜六色,印着小猫小狗的信纸。但她的字却行云流水,端秀清新。十几岁的明艳少女,外表下掩藏着一颗熟女的心。

许多年后,我才想明白,吴雯雯应该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的,或者,该是什么样的。但那时的我对情感这东西一无所知,除了对异性身体的好奇,并未试图去深入了解她们的内心。我想,如果我和吴雯雯晚十年认识,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每一对情侣都会抱怨对方。坏习惯也好,小脾气也好,亲的时候是甜蜜的指责,散的时候就都是罪魁祸首。每个人都有自我保护机制,而它就像是熊孩子的亲妈,惯于纵容蒙蔽。它时刻都让你觉得,只要心里充满爱,我就什么都对,是对方不迁就,不忍让,不懂我。其实,坏习惯小脾气都不足以毁天灭地,它们只是表象,也都是借口,用来开脱自己尚且不懂自己,却非要别人懂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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