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城市是个国际化大都市。你问哪个大都市?哪儿有外滩,哪儿有东方明珠?对,就那个!这儿有那个年代最牛逼的大商场,最牛逼的步行街。
所以,当蔡伟情绪激昂的要拉我们去新世界的时候,我真的很纳闷。至于吗?不就是去趟南京路吗?
蔡伟气愤地看了我一眼说,不是去商场。是去迪厅,去酒吧,去KTV,去那些莺歌燕舞,纸醉金迷的地方。
孙牛牛说好好好。
我问蔡伟去那些地方干啥啊?蔡伟说当然是找女人啊!
孙牛牛说对对对。
我说没兴趣,学校里那么多女人呢。蔡伟说,那些不叫女人,大长腿大胸******的才叫女人。
我想了想,吴雯雯腿很长,胸和屁股好像也不小。老子这不有女人嘛!又一想,妈的前天才分的第四次手。
蔡伟说,吴雯雯不给亲不给摸的没意思,去找女人吧。
孙牛牛牛说走走走。
我问蔡伟你认识地儿么?蔡伟说,SC路河边,九点开门。
我问要门票么?蔡伟说要。
我问门票多少钱?蔡伟说一个人五十。
我问咱们有多少钱?三个人一摸兜,一共二十一块四毛。
我问还去吗?
蔡伟不说话。
孙牛牛把蔡伟的头拍得梆梆响,去你****啊去。
在蔡伟和孙牛牛想方设法,憋足了劲要纸醉金迷的日子,我答应和丁莹约会了。
丁莹就是给我写情书的那个姑娘。我觉得后来的人生里我再也没收到过情书的原因是,成年人的恋爱步骤简单化了,对眼上床散伙,一气呵成。既没有暗中观察,也缺乏情绪酝酿。大家都秉持着”能下手的趁早下手,没兴趣的赶紧滚蛋”的方针,一点都讲究情调。
收到情书那天我是挺激动的,一直没敢打开。憋到下午实在不行了,一个人遛到天台仔细读了几遍,晚上回到家又忍不住读了几遍。这封信我保存了多年,原本是想攒上一堆,等人到中年时拿出来,展示给自己的孩子,看你爹我当年也是很牛逼的。想来还是太天真,这封信一直孤零零地躺在抽屉里。后来搬家时和漫画书一起,被我妈卖给收废纸的了。
两页信纸,稚嫩的笔迹,字里行间满是崇敬,虽然每次读的时候我都激动到手抖,可也充满好奇。好奇的是这姑娘是怎么发现这么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优点的。
我猜到丁莹是初中部的,但在约会前我不知道她哪个班,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因为每次都是她的班长来传话,情书也是班长送来的。
小班长每隔几天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喝问我什么时候和丁莹约会,丁莹觉得你可好了我倒觉得她眼瞎之类的。班长个子不高,神态语气特别凶,像只吉娃娃。
那天课间,小班长一如既往地突然跳到我面前。
想好了没?!
约,中午,你带人,我带钱。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算你懂事,转身走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小班长为什么要演着一个招女婿的角色,又一副不待见女婿的样。你要是觉得‘闺女’眼瞎,你拦着点不行么?非要委屈自己还折磨别人么?
等见到了丁莹,我打心眼里赞同小班长的观点。丁莹这姑娘的确眼瞎。
我一米五六,丁莹一米七四,她高我高一头。
当时的情景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红着脸羞涩地说,你好,我叫丁莹。我伸直了脖子看她,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俩一前一后走在人群里,没有语言交流,更没有牵手。她害羞,我害怕。我怕人家以为是姐姐带着弟弟遛弯来了。
那时候人们传统意识仍强,女高男矮的很少见。后来在街上矮男牵着高女的情况多了起来,羡慕者认为是男人有钱,嫉妒者认为是女人太贱。其实女人多智,愈长愈纯。一个女人可以练就展示出一百种风情的同时却内心平静,而男人大多永远分不清风情与风骚,始终只会上下点头。
麦当劳里,我和丁莹对面坐下。除了吃东西,她始终捏着手,低着头,害羞的不行。即便开始聊天了,气氛也还是尴尬。我问她答,趁热吃,相亲感十足。我寻思着打破僵局却苦无良策,直到她说她是初中部女篮队长,我才放松下来,对她有了亲近感,开始给她介绍高中部女篮的更衣室。
细看丁莹,长相还是很有特点的,宽肩平胸大马尾,扁脸凤眼小虎牙。虽然她人高,但说话温柔,笑起来眼角生媚。
回程的路上气氛稍显融洽,我一路都在羡慕她的身高,她努力澄清并不想长那么高。离校门口老远,我俩都看见了小班长远眺的身影。丁莹跑过去抱住她,小声聊着,时不时回头笑。小班长瞪着我的眼神里也终于温柔了一些,拉着她走了。
当我坐在长椅上,正暗爽着有人喜欢的感觉太他妈好了的时候,孙牛牛满头大汗的出现了,神神秘秘地说,你他妈上哪儿去了找你半天,蔡伟说事情有进展了,放学集合。
下午三点多,蔡伟就到了我们学校。我和孙牛牛还有课,让他自己溜达。
我们学校在市中心黄金地段,一栋红砖白线百年大洋楼,虽然只有三层,每层都有五米高。城市中心,寸土寸金,与周围建筑格格不入的学校,总引来好奇者驻足围观,揣测个中玄虚。
有一回我在校门口等人,一个大叔上来问我说,教育局是不给你们学校拨经费吗,怎么这么些年也没见把瓷砖贴上。我没答茬,心说您这就土了吧,法式红丝绒都没见过。
学校没有园子,操场只有四个篮球场大,那会儿盖新楼,建筑垃圾还占掉一个,实在没什么好逛的。等我和孙牛牛放学,楼里楼外转了半天没找到蔡伟,最后在门房发现他和大爷聊得正欢。
三个人窜到对门小区的园子里蹲着,我和孙牛牛问蔡伟事情有什么进展。蔡伟得意的笑,反问我们还记不记得强哥。
蔡伟说的强哥是个奇特的人,我们认识他的过程也很奇特。但要说强哥,得先说一下蒋军这个人。
我知道蒋军是听孙牛牛说的。那时候还不认识蔡伟,孙牛牛是当笑话跟我讲的。
话说蔡伟的隔壁邻居养了条哈士奇(那个时候哈士奇的名声尚好),进进出出的见了蔡伟就舔他一脸哈喇子,特别亲热。邻居的这条哈士奇威武雄壮,起名叫“将军”。
他们那一片有个混混叫蒋军,做些倒腾走私香烟的活计,来往的人不是牛筋背心满脸油,就是刀疤青臂大光头,反正一看就不是善茬。蒋军有钱有人,觉得自己威武雄壮,给自己起个外号也叫“将军”。
有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蔡伟遇到了蒋军想跟他套近乎。磕巴着说了一大堆,意思就是你看啊将军哥我隔壁邻居的狗也叫将军咱俩多有缘啊之类的。蒋军听完脸一歪,把蔡伟按地上暴捶了一顿。也不知怎么得,伤好以后的蔡伟变得特别会说话,再遇到蒋军,三两下就冤家易解,和和气气有说有笑了。
我觉得蔡伟这个人,之所以在跟人打交道方面有那么高的成就,蒋军这个人功不可没。他的一顿揍造就了一个善解人意的结巴话痨。我一直认为,成人者,是为善。俗话说不以善小而不为。以此推知,遇到熊孩子,勿吝行善,为了他的人生路,多少该揍一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