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伟人邓伯伯去世了,色鬼克林顿上任了,英国把香港还回来了,我升上本校高中了。高一的我,身高一米五。
军训的时候,教官总以为我们班少一个人,因为我太矮,不好找。我嗓门特大,尖到剌耳朵那种。原本我是本班晨操口令员,后来校长勒令把我换了。校长说他心脏受不了,总以为有人在学校里杀猪。
虽然矮,可我热爱打篮球,跟校队那一帮人混特熟,女队的,男队的不理我,熟到女队经常容留我在她们更衣室聊天,会毫无顾忌的当着我面换衣服。当时我挺得意的,还常显摆。后来想想,其实挺操蛋的,她们是他妈没把我当男的。
那年我跟别人一样,也追女孩子。追归追,除了觉得她们香香的,软软的,心里并不明白追到了能干吗使,所以我跟吴雯雯在三年里分了十七八回手。
这头半年里,我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好像也是唯一一封。跟同班的俞小鱼打情骂俏,后来忙着和吴雯雯纠缠把人家给忘了。除了这两件事,每天也就是打篮球,打游戏,然后回家挨打。日子过的和初中时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正事儿得从高一后半年开始说,得从孙牛牛这个人说起。
那会儿刚开始流行网吧,但凡找不到工作的社会人士,都琢磨着开网吧。学校附近就有一家,老板姓刘,熟悉的人都允许叫他刘胖子,三十多的待业青年,爹妈有间街面房。
其实那不是街面房,是刘胖子砸了两堵墙才让它上了街的。一破屋子,中间挂个帘,摆上桌,接上线就开张了。老板和老板他娘轮流看,小市民脾气,但人不坏。混熟了的,能赊个小账,半夜给你煮个面条啥的。
我是在某一天早上碰到孙牛牛的。我刚进网吧,就看他坐那儿了。孙牛牛的确姓孙,但本名不叫牛牛。叫他牛牛是因为他特别壮。我跟他初中一个班,但不熟。不熟的原因挺简单,他一米八六,我一米四八。这要是换我,我也不想跟我自己熟。
那天我和他熟了,原因是一个刚包完夜的二流子脑袋让门挤了。
是真的让门挤了,钢化玻璃门,特沉,没推到底会弹回来那种。二流子推了一半,手一缩,脑袋一伸,啪,让门夹那儿了。当时吧,我们都看得出来他不是故意被夹那儿的,一是因为那年头还没碰瓷这行当,二是因为他破皮儿了。一宿没睡又被夹一下,二流子抱着脑袋蹲了半天没起来。
要说也怪刘胖子嘴贱,你安慰两句不行么,毕竟是你家的门夹了人家脑袋。他在边上傻乐,乐也就算了,还说门如果坏了,得要二流子赔。我听了都不乐意,人二流子听了能乐意?只见他大喊一声****你妈的,还没等刘胖子和他妈回过神来,一溜烟跑没影了。
再回来的时候,一个二流子变成了五个二流子。还是算成四个吧,被夹的那个二流子一指网吧就抱着头蹲下了,到战斗结束也没腾出手来。我和孙牛牛对于企图毁坏娱乐器械这种恶行义愤填膺,毅然站在刘胖子这边和四个二流子干了起来。
顺带一提,别看我矮,打起架来学校里也是算一号的。每次都得三个体育老师才能把我从人身上扯下来,可见那时候我牙口确实挺好的。
四个二流子都细胳膊细腿的,吼劲比手劲大,没两下就被打跑了。主要的功劳是孙牛牛和刘胖子的,我在后面其实特想使劲,但他俩膀大腰圆的在前面挡着,我是实在插不上嘴。
见对面人跑了,刘胖子他妈拿把扫帚使劲拍脑袋被夹的那个,一边拍一边骂,****?来呀,你小子倒是来呀。边上车站等公交的人都鼓掌叫好。
刘胖子盛赞我俩的见义勇为,给我们一人买了一套糍饭团夹油条和一袋巧克力牛奶。那时候上网一块钱一小时,总价一块八的早饭是很奢侈了。我和孙牛牛,就这样,在网吧里吸溜着巧克力牛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友谊最初的日子里,生活很单纯。早上先去网吧,估摸着早操结束了,飞奔进教室,放学了再一起去网吧。然而,单纯的日子总是结束的特别快,因为蔡伟加入了。
蔡伟是孙牛牛的邻居兼发小,智商不高还有点结巴。蔡伟比我和孙牛牛大一岁,但他小学留级一次,高中考了两次,都没成,走后门进了个职校,所以理论上他得叫我们师兄。
蔡伟有个毛病,老想当大哥。那时候,美国刚研制出“伟哥”,国内还没得卖。我们对阳痿没概念,都以为伟哥是金枪不倒丸一类的****。于是蔡伟把他们那片儿的小学生都集合了一下,宣布以后见到他,都要称呼他“伟哥”。后来怎么样我不知道,头几年他真的一直就是“伟哥”。
蔡伟智商不高,但长相十分过得去。虽然结巴,但特能聊。
孙牛牛也非常人模狗样的。他俩一直都比较臭美,爱打扮,一个紧身体恤喇叭裤,一个西装皮鞋花衬衫。打扮完了能照一下午的镜子。有一回在孙牛牛家,蔡伟和孙牛牛一起哼着歌抹发胶。抹完了照镜子,照完了开始互夸。一个夸对方像梁朝伟,一个夸对方像金城武。那之后的二十年里我都再没见过比这更恶心的场面。
我那时候对审美没有认知,也懒得打扮,不管去哪儿都是球鞋衬衫牛仔裤。以至于几年后,在某高校遇到个学弟,对方想不起我的名字,张嘴就是“哎,你不就大冬天里衬衫牛仔裤,一个人打篮球那****吗”。
因为蔡伟总想当大哥,认为混网吧是混不成大哥的,最多混成刘胖子。蔡伟说我们不要只盯着网吧这样的低级娱乐,外面还有许许多多别的娱乐,我们应该携手闯出一片天地,一起走向新世界。
我当时完全没想到过因为他的这个提议,我们会碰到那许许多多事,遇见那许许多多的人,也没想到过他口中的新世界和我后来的人生会有什么样的瓜葛。
当时的我,只有内心里的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