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这模样哪里还有数月前的意气风发?
在这之前宋衍一直由苏氏夫妇照顾,苏敏妤自是开心的紧,整天在他耳边咋咋呼呼,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
安安静静的宋衍成天都是闷闷不乐的苦着脸,极少同人说话,苏敏妤好几次都见他躲在角落里默默拭泪,却怎么也不肯哭出声,那般压抑着自己,就连小小的她都会替他难过心疼,所以一直想法设法逗他开心。
街坊领居都在传,说宋启允抛妻弃子,结识了官家小姐,有了钱就不会再回来了。
宋衍起初不信,还会大声嚷嚷着跟人理论,大伙儿念在他还只是个孩子又刚失去了亲娘自然不会去计较。
可私下里还是会议论,传的神乎其神。
最后宋衍大概是动摇了,兴许是信了他人的议论和猜测,前段日子还整日坐在自家门口等着他爹回来,以至于后来除了不是坐在院子里发呆,就是盯着手里的书发呆,有时候苏敏妤叫他好几声都反应不过来。
总之,那些日子他一直过的浑浑噩噩,哪里还有属于一个孩子的童真欢颜,人也跟着瘦了不少。
苏家两口子看着着急,每每劝说的话宋衍都未听进去。
那早,他见着宋启允,愣了愣,盯着盼了数月不见的父亲,许久未开口。
他爹亦是看着他,眼瞳外泛着血丝,满目沧桑,憔悴不堪的模样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谦钰——”嗫嚅着唇瓣,声线低哑如风刮沙般嘶哑。
宋衍听着这一声唤,心底的酸涩与痛苦如藤蔓疯长,一下子跑过去扑进他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情感得以宣泄,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令人窒息,这种源自血脉的依赖与信任让他毫无顾忌,也让他得以心安。
曾在那无数个夜里被噩梦惊醒,无助、害怕,而又绝望,紧绷绷神经徒然放松,低哑着质问歇斯底里。
“为什么你不早点回来?为什么……”
“娘亲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们都说你背信弃义抛妻弃子,可是我不信,娘亲也不信,她等了你那么久,可你就是不回来……”
“就连最后一面你都不肯见吗?”
宋启允任由他捶打,发泄,眼底的悔恨痛惜是那般的真切。
后来宋衍渐渐长大,性子却变得越来越顽劣,整日同一群纨绔公子厮混,只知道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还时不时的跟人打架,赌.博欠人一堆银子未还。
宋启允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罚也罚了,纵然恨铁不成钢,却不忘替他摆平祸事。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到底是愧疚,心里也明白,儿子心中有怨气,嘴里不说,确是埋怨的。
他回来的第二年初春,朝廷颁布新通令,头年科举考试作废,所有考生需报名重考。
科举旧制被推翻,新令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其中自然属落榜生们最为兴奋的了。重考就意味着他们自己还有翻身的机会,不必再等到三年以后,毕竟十年寒窗等的就是这一天。
大概是因为宋衍的缘故,宋启允没有再去参加新科举。而这新科举来的太突然,出乎世人意料,作为考生之一的他对其缘由闭口不谈,但外界多少有些传言,也就没人追问他。
因着才华学识过人,人品也端正,经好友极力引荐,他很顺利进了梁城最有名的私塾当教书先生,养家糊口尚可。
但因每天早出晚归,忙着赚钱养家同宋衍的关系却愈发的疏离,也使他心中愈发的愧疚难当。
其实这些年他将宋衍照顾的很好,做饭洗衣、里外打扫、缝缝补补……家里的所有琐事他自己全部都包揽了。
那些个‘君子远庖厨’的话,在面对生存问题时显得那么不堪一击,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无财寸步难行这是真理。
这些年生活再难他都未想过续弦,纵然有好心邻居说亲也被总是他婉言谢绝了。
不仅仅是因为心中愧疚,更是因为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女子,也给不起别人想要的。
他就想等着宋衍长大,然后寻个心仪的姑娘成亲生子,能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家。他不指望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不指望他金榜题照福一方,只盼他简单快乐,平平安安的就好。
这也是谦钰他娘亲的愿望。
……
柃丘山上孤坟冢,乌羽雀鸟鸣似啼。
一年又一年,宋启允守着柃丘山上这座坟冢十载,每次来都会待上一两个时辰。
有时候还会坐在坟前喝着酒,下棋,还一面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