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云舒是聪明的,这是尚辛安这一天一夜最大的感受,有些后悔曾经那么多人与他这样说他却不以为意。如果早知道,那他会演得逼真些,这样或许现在她就已经被送离这里而不是这样紧紧跟着他了。
“找到月牙儿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一定跟着一起去。”郦云舒再一次强调,方才她一身花娘打扮被送上花车之时就察觉不对劲,猜到尚辛安将她打扮成这样并不是要带着她去什么特殊的地方,只是掩人耳目送她离开。
“你都从车上跳下来了,我哪里还敢将你丢下。”想起来尚辛安也觉得后怕,这女人不紧心思细密,胆子也大,不会武艺倒敢跳马车,所以只好又将她带回了花楼的后院,此时想起来他才觉得她走路时不时有些不自在。
“你要做什么!”郦云舒惊呼,但已经晚了,她的身子被强压在椅子上,长裙已经被掀起来了,倒不是担心他会做出越举的事情,伸手推了推他,强撑着说:“只是擦破点皮,没事的。”
看着膝盖上那红通通的一大块,因为不停的走路,伤口不能完全愈合,时不时有新鲜的血溢出来,“不处理一下,还没救出孩子你已经残废了。”
尚辛安去里屋一趟,带出个盒子,半身蹲下,取出打开盒子都是包扎用的物件,“你也是运气好,上次我在这里养伤还剩了不少,陈大胡子找的药还是不错的。”
说着话,尚辛安给郦云舒腿上的伤口处涂了些药膏,原本要给她包扎一下,但郦云舒拦住了,“不用包起来,就这么就挺好了。”
尚辛安没有理她,仍旧用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你腿伤了就把你仍在这里,这么包着一晚上,明早走时再拆掉便是。”
他这么说,云舒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明早去哪里?关于孩子的下落你是不是有什么头绪?”
“到没有什么具体的地方,只觉得事情太过蹊跷,自五年前那场恶战,南沙与临苏虽战事不断但从未这样无征兆无规则的来犯,恰好此时孩子失踪了,而秋沐书竟然还费心思将你我都瞒过去,相比孩子是在南沙人手里。”
“孩子失踪,你离开陀娜军营,此时南沙来犯,一切发生的都很是恰巧,似乎有人在幕后操纵一般,所以你怀疑身边有耳目,才让我打扮成这模样离开?”云舒跟着他的思路分析,“或许秋大人也料到了这一点,他将我留下是想要分散别人的注意力?”
“秋沐书应该猜到了,听到南沙这时候来犯他心中就该有数,至于把你留下或许不是要利用你分散别人的注意力,而是一种保护吧,太子丢了的事他不能告诉我,因为不能让我在沙场上有丝毫顾及,同时也就不能再告诉任何人,他准备一个人去,而你这么聪明定然会察觉跟着一起去,所以他是不想让你涉险。”与秋沐书做了十几年的同窗好友生死兄弟,这点他还是能够猜到的,“不过,秋沐书那人骨子里都是冷清的,没想到对你还存了几分顾念……”
面对尚辛安几分猜疑的眼神,郦云舒立即摇头,“秋大人所做的我真是一点也不知情,绝非同谋!”
尚辛安笑了,他觉得面前这被众人夸赞的“云舒姑娘”有时候在某些方面还是不够聪慧,“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总之秋沐书那个家伙算漏了一点,我可不是当年的尚辛安了。”
的确如此,这是郦云舒心里的感叹,但她只是垂下头,望着腿上的伤口,“秋大人会有危险吗?”
“怕他救不出孩子?”
郦云舒摇摇头,“其实我一直觉得孩子们不会有事的,只是曲折一些才能回到我身边。”
尚辛安觉得郦云舒说这话时脸上有股子特别的光彩,每次言及孩子她的脸色神情总会不一样,看起来像个母亲,而她的确就是母亲,是他孩子的娘。
“可我怕的是让他们回来会不会付出些代价,秋大人是个很好的人。”
“是个会为了救回孩子可惜牺牲性命的人……你担心的是这个?”尚辛安取过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在这烟花之地,酒里都透着股子腻人的香气,“秋沐书这个人的命可不好拿,你与其担心这些不如好好喝一杯睡一觉。”
云舒并没有去取那杯酒,她自七年前那一杯之后再也没有喝过一滴酒,见尚辛安一杯倏地下肚倒是很干脆,不禁觉得男人到底是男人。
“明日我们会去哪里?”
“我会回军营,而你,就留在这里。”
“什么?”云舒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听错了,“不是应该……”
“既然秋沐书这样费劲的支开我们定然是有他的办法去救出孩子,我们都不是莽夫不会逞匹夫之勇,我相信他一定会把孩子找回来,若想不给他后顾之忧,我就该好好去打一仗,让常言先行就是让人觉得我如今都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了,让敌人先得意一会儿,我才能回去好好反击。”
尚辛安解释得很清楚,因为他想让她明白,“至于你,既然放弃了今夜乔装离开的办法,那就只能留在这里,如果你不想秋沐书救完孩子再去救你。”
云舒沉默着,她的思绪是繁杂的。尚辛安一把横抱起她,在她还未来得及挣扎时给她一个眼神,她被他扔到了床上,屋里的蜡烛被他的掌风熄灭。
那一夜他在床边的地上双手抱怀坐着,靠着床架歇着,而她躺在床上头望着屋顶,屋里静的只听得到两人孱弱的呼吸声。
“你说那两个孩子现在在做什么?”
“在睡觉吧……月牙儿入夜之后就很嗜睡,睡着了便谁也喊不醒。”
“是啊,该睡觉的时候定是在睡觉,睡吧,该睡觉的时候就该睡呀……”
这一夜,有人在路途奔波,有人在沙场驻守,有人在花楼里安睡,两个孩子却在悄悄的逃亡……
就在宁远城一家简朴的大院内屋里,一个只有桌子那般高的小女孩对面前手执长剑的刀疤脸男子笑得甜甜的,尤其是两个酒窝惹人喜欢得很,男人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裂开嘴也笑了,那刀疤似乎也裂了缝一样。
“怎么了?”他问话的声音努力显得温和,很怕吓到面前这个如瓷娃娃一般的女娃。
“一、二、三、四、五!”女娃心里报了五个数,就看到面前这个手执长剑的男人眉头一皱,瞬间倒在了做鬼脸的女孩面前。
此时从房间的里屋,一个稍高些的男孩冲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包裹。
“诺哥哥,你说得一点没错,我只报了五个数!”一张小脸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她皱着眉头问:“大叔醒来会不会生气啊,会不会把这些都告诉爹爹?”
这个沉入一脸疑惑的小女娃就是尚辛安那从未谋面的闺女,大名尚祖恩,小名月牙儿,才过了虽是六岁了,但六岁的生辰还未过,冲过来拉着她的小手往外走的正是当今太子虞子诺,他眼神四处转悠,但对面月牙儿的时候却努力镇定,“不会的,你爹不会怪你的,我们就和以前在皇宫一样闹着玩,我父皇不也从未怪罪过嘛!”
月牙儿觉得太子哥哥说的都是对的,皇帝伯伯从未责骂过她,就算她用弹弓打坏了皇后娘娘头上的玉簪子。
“月牙儿,咱们得快点,这样才能赶快见到你爹!”
一听能快点见到爹爹,小月牙就格外的卖力,连步子都迈得特别大,只是觉得有点奇怪,太子哥哥并不往院子外头跑,而是打开了院子大门又拉着她往后院的小厨房跑去。
子诺一脸的小心,她现将月牙儿藏进了柴堆里,“咱们先躲在里面一会儿,谁都不许出声知道吗?”
睁着铜陵版大眼睛的月牙儿郑重的点点头,她娘总是说听子诺哥哥的总不会错的。她捂着自己的小嘴静静的看着子诺窝到了她身侧,还不停的往他们的面前放稻草,她也帮着一起挪,对视一眼,笑得两个酒窝又深了些。
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子诺手心是微微出汗的,他紧紧的将月牙儿拥在身边,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骗过那些人,这些日子还多亏了月牙儿的天真,以为他与月牙儿都相信了他们是银枪将军部下的说辞,让那些人失去了防范之心,他昨天听到他们今日要去准备渡江的船只,只留下刀疤男一人看守,他才敢使出这个计策。
他们发现晕倒的刀疤男了,子诺听到院子里传来那领头男人的声音,“快,跑不远,分头去找!”随后便是急匆匆离开的脚步声,子诺仔细的听着,他数着不同的声音,还差了一个人,随着清晰的步子声,他知道还有一个人没有离开。
那人应该就是领头的男人,他心思最是细密,对他也是最后才放下防备的,子诺知道若是不尽快解决那个人,那他的计划就会失败,他和月牙儿便逃不出去了。
“月牙儿,玩个游戏,你闭上眼睛,数到一百,一百之后就出来找哥哥!”
月牙儿点点头,她最是喜欢玩躲猫猫的游戏。乖乖闭上眼睛之后,子诺轻轻推开了面前的柴草,他拾起身边的一根略微粗些的棍子往外走去,果然那领头人很快就发现了他。
“原来太子殿下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们走丢了。”伪善的笑容还在继续,但是他看到子诺紧紧握着棍子的样子心中已经明白一切败露了,他伸手正欲吹口哨让出去的人回来,此时子诺最是眼疾手快,手中的棍子一个猛的投射,虽然让他躲开了,但也没法吹口哨唤人了。
“你们这群南沙的奸细!”子诺的功夫是秋沐书亲自教的,他虽年幼,但是童子功也扎实得很,与领头人对打几招完全不示弱。
领头人曾经试探过子诺,那时候他装作不会武艺,一副吃喝玩乐深宫太子的样子,这一出手让他少了提防,前几招都是中了要害之处,显得有些落败,可他毕竟是个大人,习武多年怎么会败在一个孩子手里,很快就夺回了优势。
倏地,一颗银珠丸直直射到了领头人的眼睛,有这样想打脑袋打中眼睛功力的自然就是六岁的小月牙了,她气鼓鼓的叉着腰,“玩游戏为什么打的那么认真,太子哥哥会疼的!”
月牙儿的出现让子诺有些犯难了,“月牙儿,快出去,谁先跑出院子藏起来就赢了!”趁着领头人捂着眼睛痛的直叫唤,子诺拉着月牙儿就往外跑,被子诺拉着月牙儿脸不住的往回看:“叔叔,叔叔,很疼吗……”
余光看到两个小身影从大门刺溜着跑出去,领头人一手捂着眼睛心中无比气愤,他强忍着疼痛想要吹哨子,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另一只眼睛被一只飞镖狠狠的刺中,一声惨叫响彻十里,但当他的同伙匆匆赶回之时,他已然是躺在院中的一具尸体了。
就在暗处,一束发女子略带嫌弃的瞥了身边冷面男人一眼,“你一镖刺喉就行了,学什么月牙小主射个眼睛,闹出这么大个声响。”
身边男人淡淡说:“她想射的不一定是眼睛。”
女人觉得倒也是,月牙小主的十次九不准在宫里是出了名的,有位后宫娘娘还打趣说月牙小主的银子小丸子的去向比陛下的心思还难猜。
“秋沐书动作真慢!”男人皱眉,扫了一眼院子里那些乌合之众,他没有兴趣对这帮无头苍蝇动手,转身就要走。
女人紧着跟了上去,“我没留记号给他,平日里清高的厉害,这回太子丢了让他好好费劲找找。”
男人听了这话就跟没有听到一样,反正秋沐书来的是快是慢也没什么差别,保护太子殿下与月牙小主并不是什么特别费劲的差事,虽然他起初也以为太子被那帮小人骗了。
“银子拿来,当初我打赌说太子定是装的,你不信!”女人追着男人,男人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们又藏于暗处,男人凝眉,“那这次你能猜到太子想做什么吗?”
女人望向不远处,一身南沙服饰的太子和月牙小主直奔着县衙府前的大路而去,她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这是要闹哪一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