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辛安追到了马厩,也骑马追着出去了,云舒果然不会选马,看着健硕的白马却还是没有尚辛安选的瘦小的黑马跑得快,所以就这样被拦下来了,而拦下来之后,尚辛安面对云舒直视的眼神,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孩子在送回清城的路上了,你歇息一晚赶路也不迟。”尚辛安在马上任马蹄滴滴哒哒来了几个来回之后,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秋沐书的信上的确这么说的,孩子他已经让人送回清城了。
“这几日我都有好好歇息,今日不觉得累,到富山会留宿一夜的。”云舒的样子并不像撒谎,可尚辛安仍是不敢相信,云舒知道他还没有让开的意思,补充说道:“既然我已经猜到是秋大人带走的孩子,自然不会太过担心,夜里并非睡得不踏实而是我一向少眠,秋大人误以为是焦虑我也觉得不太必要解释。”
“你的意思是既然秋沐书演了一出戏,你的焦虑也是配合一二是吗?”尚辛安被云舒这镇定的神情惹得莫名火大,“你们在清城果真就那么悠闲,整了这么一出戏码是逗人玩呢?”
云舒凝眉,但只有那么一瞬,神色恢复平静随即俯身下马,对尚辛安屈身行礼,“是奴婢的过失,请少爷责罚。”
“尚辛安,是我知而不言,要发火要算账找我便是,何苦为难她。”秋沐书的轻功向来好,比这快马也慢不了多少,一抚袖将云舒扶起身子,“不用对他卑躬屈膝,他也没做对什么。”
“秋沐书,你在皇宫享太平就是,何故到这荒凉之地来挑我毛病!”尚辛安心中本就是怒火未平,“再说我又没有怪罪她,是她……”面对面色平静甚至过分冷淡的云舒,暴躁的尚辛安突然变得冷静。
“既然没事了,那我就不送你们了。”尚辛安下了马,将手中的缰绳抛进秋沐书手里,“路上当心。”
走过云舒身边时,尚辛安的嘴唇微动,是想要说什么的,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与七年前那个早晨一样,她一脸拒之千里,而他也无从说起。
“尚辛安!”秋沐书厉声唤了一声,云舒手很快,握住求秋沐书的臂弯,似有阻拦之意,而尚辛安回头瞧见这一幕,眉头微缩,似有不解。
秋沐书还未继续说什么,就有急促的马蹄声咄咄而来,正是方才在客栈的常言,嘴里喊着“将军,急件!”马直到跟前才拉了缰绳,常言毕竟在沙场历练了几年,从马上跃下的姿势干脆利落得很,他递过书信,“收到的急件,将军。”
尚辛安打开信筒时,常言在旁禀报着,“听说已经越过罗姆河了,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将军离开陀娜镇的消息,这次不像之前那样是挑衅,攻势有些猛。”
秋沐书与云舒都是聪明人,自然听明白了,两人看着尚辛安的脸色,猜想应不是什么小事,他脸色不是特别好。
“秋沐书,这马看来我不能让给你了,”一把夺过秋沐书手中的缰绳,尚辛安不禁玩笑一句,“反正韩师父夸你轻功好。”
秋沐书白了尚辛安一眼,“行事当心些,别自己学艺不精受了伤坏了师父名声。”十几年的兄弟,平日里吵吵闹闹但关键时刻还是彼此挂心的。
上了马,尚辛安腿夹马肚子方要朝前走,但又缓下动作,他调转马头,从怀里掏出什么抛向了云舒,“帮我带给……月牙儿。”他还是不习惯喊这个名字。
云舒望着手里小木块,那是什么她并不能看得很清楚。
“想给她刻个篆章,但还没完成,等回去再补吧。”尚辛安瞥了瞥头,不去看任何人,他一拉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常言惊叫一声追着一起走了,暮色中只听到哒哒而去的马蹄声。
他知道她已经入太学,所以给月牙儿刻了木章,她写得家书他原来都有细细去读,纵然未有一封答章,这样也便足够了。
“怎么知道是我的?”秋沐书憋了好一会儿了,他自诩做得很是完美,很好奇到底那里露出了破绽。
“我也是到了富山之后才猜到的,大人所做的一切太过完美了,一切似乎都是理当如此,可江湖坎坷,这么顺理成章反倒让我觉得其中蹊跷,所以才心生了怀疑。”
“我得解释一句,我并不是一开始的策划者,孩子们从清城离开我也是一无所知,直到半路才找到了他们,想着将计就计才故意瞒着你没说。”秋沐书低头看她的手紧紧握着那个木章,“孩子们为什么这么做,以及我为何将计就计,想必你心中都明白。”
“孩子毕竟只是孩子,她还无法理解很多事。而大人的好意云舒在此谢过,但不敢再劳烦。”
“你知书达理的样子可真是不讨喜,”秋沐书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既然来了,就该不虚此行!”
秋沐书侧身跃上马背,一伸手便将云舒拉上了马背,“我不光轻功好,骑术也比他好过许多!”
朝着尚辛安远去的方向,秋沐书带着云舒策马前行,月光下,他飘逸的长衫,遮住了云舒的脸,连风都不知道她此时是什么样的神情。
郦云舒并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目前所经历的状况,而这样百思不得其解是从秋沐书将她从马上甩给尚辛安开始,只留下一句“自己的女人就该自己照顾”便策马远去了。
那一刻她站在常言和尚辛安的马之间是有些尴尬的,甚至想着追秋沐书而去,将他从马上拽下来鞭打几下,再扬长而去,但她不会轻功。
尚辛安一直不说话,眼神似乎都不稀罕落在她身上,她只有自己主动选择下一步。
郦云舒上了常言的马,而常言吓得从马上跳下去的那一刻她几乎有些崩溃了,很想就这么骑着马走,但尚辛安偏偏此时发了话,她被晾在马上一会儿,尚辛安与常言说了几句,只见常言骑着他的马走了,走得很急很快。
所以才有了现在,尚辛安牵着马,郦云舒坐在马上一脸迷茫的状况。
“你从何时开始察觉秋沐书可能知道孩子下落的?”
一句话,终于划破了寂静的夜路,让郦云舒的心不再在数着马蹄声中忐忑而过。
“从富山开始,其实从更早几天开始便觉得秋大人有些异常,起初他比我焦急,但有一天单独出去了一趟,回来后虽什么都没有说,但镇定了许多,那是第一次他喝了点酒……”云舒实话实说,“到了富山就更加可疑了,急着赶来宁远城的理由也牵强得很,他明知道从富山到宁远有很多的可能性,留在富山是更好的选择,他一向细致不会如此大意果断。”
又一次恢复了安静,尚辛安牵着马一言不发,郦云舒看着他的侧脸,月光下他凝眉的样子似乎在思考,但他在思考什么呢?她开始了她的思考。
“孩子……并不在秋大人手中……对吗?”
这一次是郦云舒开了口,尚辛安霍然回头投来的目光证实了他此时也是这样想的。
“明明前方战事紧急,你却在这里踱步慢性,是因为你是这样怀疑的对吗?”
云舒直视尚辛安,心中却在期盼他的否定,而当他点头的那一刻,她的身子明显一颤,她知道自己中计了,即使尚辛安没有说一句话说一个理由,因为一切再回想一边,所有她知道的似乎不容易但又都太容易了,像是她无意发现的,但却都是有人故意透露给她的。
“你很聪明。”尚辛安没有想到她会猜到,而自己牵着马一路在思考,虽然很多还没有想明白,但至少有一个不用再烦恼了,那就是如何安置秋沐书扔给他的“他的女人”,“看来你不会是个累赘,那就跟我走一趟吧!”
尚辛安一跃上马,一手越过云舒将她环于胸前,一手扬起鞭子狠狠落下,朝着秋沐书离开的方向,在脱离官道的野路上,策马远行。
郦云舒永远都记得那个月夜,她并不知道女儿如今到底身在何处是否安好,她也不知道秋沐书去了哪里到底又知道了什么,更加不知道身后这个男人要带着他去哪里做些什么,但她却异常的安心。
或许是因为她觉得她的女儿机敏多福定会化险为夷,或许是因为她相信临苏第一才子定是有自己的主意,也或许是她已经发现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成熟了许多,可靠了许多。
但,当尚辛安将马停在花楼门口之时,郦云舒就算知道他不是来逛窑子的,还是有股莫名的气,尤其是在他们进去之时,老鸨仿佛见到故人一般欢喜迎上来之前,她的脸沉得很。但仍隐忍不适,低着头随着老鸨的带领进了后院小屋。
“把这些换上!”
老鸨将衣服搁在桌上离开之后曾偷偷打量过郦云舒,云舒下意识撇开了脸,而听到的却是尚辛安这一句话,那习惯性的命令口气。
“我为什么要穿这些?”云舒没有碰都看得出那是花娘穿的衣裳,轻薄得仿佛只是一层纱,凝成一团的脸表明了她内心的抗拒。
尚辛安一把拿起桌上的衣服扔进云舒的怀里,“如果你想要救孩子,那就乖乖的听我的话。”
孩子是云舒的死门,尚辛安明显已经掌握了,他并不介意云舒此时眼中的怒火与恨意,觉得这张脸至少比之前那恭敬有礼的模样让他舒服多了。
“又不是****的丫头片子,何必故作矜持,我记得当年你也挺是奔放的。”尚辛安的话语轻佻,暗有所指,云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少爷是要看着我换衣服还是准备重温旧梦,让我再奔放一次?”郦云舒一字字从牙缝中逼出来,那眼神凌厉得很,尚辛安不禁打了个寒战,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身去,“我在外头等你,动作快些。”
门,霍的关上了,云舒清水拂面,卸下满脸路程风尘,却有换上了别样的胭脂风情,她的动作很是利落,换上衣服身子不自然,但心中明白这一切定是有别的安排。
门,被打开。尚辛安背对着门负手而立,他比她本就高出一头,此时看来更是伟岸,只是晃神的那一刹那,只觉得眼前一暗,尚辛安已经转身而立,他手中的斗篷落在了她身上。
云舒看着他,那双鹰眼应该在沙场吓退了不少敌寇,但如今如此真挚的注视是因为不知道如何插回那支被他批斗篷时不小心打下的发簪。她伸手取发簪过来,轻轻的就插回了发间,嘴唇微动,“我们走吧。”
原本想道谢,为了他给她加身的这件斗篷,为了他如此费心的去救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