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泰山之中隐藏着一处草堂,草堂依地势而建,房屋并不多也不很大。门口一只黄犬趴在地上睡觉,四周树篱环绕,内有药圃,花园。树篱外则是一大片田地,还有一头大黄牛正卧在牛棚里休息。
暗室中,星盘运转,老翁掐指一算,笑道:“如今是该为天下鼓一场风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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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健躺在龙榻上,奄奄一息,呼吸就像已经坏了的风箱吱呀地发出即将破败的鸣叫,接不上气。丞相雷弱儿不安地跪在龙榻旁看护,不时望向后方正在占卜的龟策。
被铁链束缚着手脚的龟策将一块写有卜辞的龟甲丢入宝鼎中让熊熊烈火焚烧,开始吟唱太古的咒语,癫狂地舞动着四肢。铁链发出金属的铿鸣,仿佛在为龟策的邪异舞蹈配乐。侍卫举起金刀砍掉三十名童男的脑袋,将鲜血收集缓缓倒入宝鼎,献祭给巫神。
宝鼎中龟甲噼啪作响,烈火逐渐熄灭,灰烬中的龟甲显出金光紫气,那龟策疯狂地用血肉之躯在宝鼎的余烬中翻找,最后用焦糊的双手颤抖着捧出龟甲,献给雷弱儿。
雷弱儿强忍着心头的恶心接过龟甲,看着熠熠生辉的金色龟甲,雷弱儿眉头紧锁,怒道:“天神的旨意呢?要是误了皇朝大事,孤杀尽天下龟策,叫你生不如死!”
那龟策浑身漆黑,五官拧成一团,焦糊还带着火星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还精光迸射,发出仿佛砂纸摩挲生锈的铁板一样的令人战栗的声音,带着黄泉的阴风,骇人心魄:“还差一步。”言罢一把夺过龟甲,跪倒在苻健身旁,一口咬破苻健的右手食指,将紫黑色的血滴在龟甲上。
龟策的突然发难,让雷弱儿心惊万分,一把扯住龟策槁枯的手腕,欲将其拦下。突然间龟甲赤光迸现,那血仿佛一条赤蛇在龟甲上游走,划出一道道痕迹,雷弱儿一时呆住了。
龟策回头,雷弱儿仿佛在那一团焦糊中看见了笑意,“丞相,这就是天神的旨意了,大秦的下一任皇帝。”
“是谁!”羸弱但带着威压的声音响起,苻健挣扎着从龙榻上撑起身子。雷弱儿赶紧放开那个龟策,从一旁抱过靠枕垫在苻健身下,让苻健半躺着。
“天神的旨意,只有天的儿子才能解开。”那龟策惶恐地跪下。
“天神给了他的儿子以什么旨意呢?”
“三羊五眼。”
“哈哈哈哈哈哈。”苻健豪迈地笑了出来,笑声汪洋恣肆,但是仍旧有掩盖不住的悲凉泄露出来。“天命若此,朕可奈何。丞相下去拟旨吧,朕将传位于太子。宣太子,朕有言诫之。”
雷弱儿伏地泣涕接旨。
龟策看着手中的龟甲,眼中的精光渐渐暗淡下去,双手止不住的颤抖,疯也似的把龟甲摔碎,在大殿内痛苦地嚎叫。
雷弱儿一挥手,五名禁军力士各执一段铁链将龟策带走,“孤说过只要你能窥天机,绝不杀你。但是你也见不得天日,就此堕入黄泉密狱吧。”
龟策听了雷弱儿的话,停止嚎叫,也不挣扎,浑身散发出森森戾气,与雷弱儿直面对视,似乎随时都可以置其于死地。但五名金甲力士拉住了他,动弹不得。
突然龟策大笑起来,自嘲讥讽道:“我一生精研卜策之术,自认为可窥天机,协理阴阳。没想到还是差他一着,今日是我败了。是日何时丧?予与汝皆亡。哈哈哈哈哈哈。是日何时丧?予与汝皆亡。”
雷弱儿不明就里,也不愿和他多费唇舌,言道:“带下去。”五名金甲力士拉着龟策走进了禁宫深处。再一挥手,数十名宫女内侍轻手轻脚地开始打扫宫殿,不多时殿内纤尘不染。
“陛下有命,宣太子苻生进见。”雷弱儿站在丹陛上对着阶下跪着的众人说道。
众人之前的一个魁梧汉子伏地再拜而起,急切地迈开大步往大殿走去。
一把撞开雷弱儿就推殿门,反手掩了宫门,看到龙榻上奄奄一息的苻健,苻生赶紧跪下,乘机从怀里掏出一块姜片,往眼角上抹了抹,在生姜的辛辣刺激下顿时泪流一线,定住酝酿了一下情绪,勉强号哭了出来,然后膝行到龙榻旁,一把握住了苻健枯槁无血色的手,号哭道:“父皇,父皇,儿臣来了,儿臣来了。呜~呜~呜~”
苻健已经无法明察苻生泪水的真假了,濒临死亡的紧迫感让他无法计较这些小事。苻健努力睁开眼睛,紧紧握住苻生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朕为汝设顾命八人,朕崩以后,酋师、大臣若不从汝命,可渐除之。”苻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感觉握住自己的手逐渐松了劲,苻生这才停止号哭,抬头望向龙榻,苻健已经闭上了眼睛,苻生大着胆子伸手一探鼻息,已断气。
苻生面露喜色当即站了起来,大步走出殿外。
永和十一年,氐酋苻健死,伪谥明皇帝,庙号世宗。伪太子苻生于长安太极殿僣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次年改元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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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受忠成公恩遇,身任封疆;又蒙敬烈王拔擢,位列三公。忝为顾命,临渊履薄。今张祚贼子,侵犯幼主,暴虐百姓,狼心狗行,天良尽丧。孤不忍主上蒙尘,社稷受难,起大军十万,并力西向,誓清贼子余孽,辅保新主致太平盛世。凡凉国众臣皆当同心灭贼...”
“别念了!别念了!~”听到张祚尖厉骇人的咆哮,惊得正在念张瓘檄文的赵长一个激灵,然后赶紧下跪。
“朕自立称帝,应天时而顺民心,张瓘贼子何以敢犯上作乱!好,既然尔要复立旧主,朕就断了尔的念想!来人呐。取曜灵于城门之上,当着瓘贼的面腰斩!”张祚切齿道,眼里迸出怒火,死死盯住龙案上的玉玺。
“公今起义兵护旧主,大善,孤死而无憾,九泉之下惟愿公灭国贼,以安孤父子之恨!”言罢,凉国幼主张曜灵奋力推开身边行刑兵士,跳城坠亡。
“主公!”瓘泪流沾襟,咆哮道:“前锋营上!夺回幼主尸身,勿使国贼再辱我主上!杀!”
“杀!”一军怒吼,奋力冲杀,冒如蝗箭雨将张曜灵尸身夺回。
“全军缟素为主公服丧,待破姑臧再为主公下葬。”张瓘一身银甲,外罩素袍,跪于幼主灵位前,泪痕未干,稽首三拜。转身出帐,翻身上马挥剑直指姑臧城楼,下令道:“日夜不休,轮番攻城!孤誓杀国贼!杀!”手下五万甲士,人喊马嘶,杀声达于天穹。
“陛下,东城门快丢了,伏乞陛下派兵援救!”将军张涛跪地求援。
端坐在宝座上的张祚,眼窝深陷,颧骨突显,面色苍苍毫无血色,短短三天,须发尽皆白了,眼睛黯淡无光,神伤黯然,一双手牢牢扣着玉玺。
“陛下!”张涛再次乞援。
“领军将军。”张祚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地说道。
“末将在!”赵长拱手施礼。
“朕名你率所有羽林军赴东门救援,务必杀退叛贼!”张祚用尽力气,嚎出似是而非的天子气概。
“末将领命。”赵长、张涛领命而去。
张祚的手依然死死扣住玉玺,口中含糊不清地说道:“朕的,都是朕的,没人能夺走,没人,朕的...”
赵、张二人出宫后,上马相视大笑,赵长笑道:“成大事就在今日。扬波,你带三千人马包围宫城,我领七千兵马去凉武侯府护卫殿下来宫城继位!事成之后,你就是再造功臣,哈哈哈哈哈哈。”
“将军计谋高绝,小臣不敢贪功,今日有幸为国效命,日后还望将军提携。”张涛拱手领命。
“臣等恭迎殿下继帝位。”司徒尉缉念完劝进表文后,领着被赵长一路上“捡到”的一群官员下跪叩首。
赵长只是虚点了一下头,便推开众人,将流着鼻涕的凉武侯张玄靓抱到肩膀上,驮出侯府。
“万岁!万岁!万岁!”见到新君,羽林军三声山呼,赵长将张玄靓抱在怀里,上马提缰:“走!”言罢扬鞭纵马领兵朝宫城杀去,丢下一众官员。
“尉司徒,咱们怎么办?”一官员问道。
“还能怎么办。追啊!”言罢尉缉提袍捏袖,撒腿就追。咂摸过味来的官员也赶紧跟着追了上去。
张祚早就被冲进皇宫的乱兵砍死,枭首示众,直到死他的双手还死死扣住玉玺,张涛挥剑砍断了他的双手方才将玉玺夺下。张玄靓顺利继位。
“杀!”张瓘人马破城,直朝皇宫杀去。
“张公人多势众,我军不能敌,不若献帝请降,别图以后。”
“孤也是这个意思,降了吧。”
张瓘接管姑臧,杀赵长、尉缉、张涛等大臣百余人。
“孤的好侄儿当了皇帝,该我这个亲叔叔辅政,瓘不过吾家奴耳,窃取高位,名不正言不顺,孤将讨之,以振大凉!”新帝张玄靓的三叔长宁王张天锡于点将台上以太牢祭祀张氏先祖,誓师东征姑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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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陛下,南段部大单于段龛接受晋国册封,称燕王。青州刺史朱秃投靠段龛,二人合兵五万,阻断黄河,欲与皇朝分河而治。”慕容恪奏报。
“段氏奴,不忧命在须臾,犹敢如此,嫌死晚邪!”慕容儁冷笑道。“朕付大军五万与阿弟讨伐段奴。明日登坛拜将,点兵出征!”
“臣领旨,必平段奴,传首皇都!”慕容恪回道。
“中书监拟旨两道,一道传之辽东,好生安抚北段部大单于段勤,另一道送北边单于可足浑黎处,命其大军做好防范。”
“臣领命。”中书侍郎阳鹜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