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坞,
文氏宗主文坤已经在侧室的房外等了一个时辰了。早上女仆来报,夫人有生产的征兆,文坤不敢怠慢,马上派人请来产婆。
随着孩子响亮的哭声从屋里传出,文坤悬着的终于落了下来。
过了一会,产婆手捧山桑木弓出来,将木弓挂在了门上,对着文坤一揖,道:“宗主,孩子四斤九两,是位公子,恭喜宗主。老婆子给您道喜了。”
文坤非常高兴,道:“天佑文氏。夫人怎么样了?”
“母子平安,夫人没事,刚刚已经见过了小公子,夫人很高兴,因为有些疲累,睡下了。等一会夫人醒了我再叫您进去。”
“好,都听您的。现在孤不方便进去打扰,夫人的身体就全靠您照顾了。孤已吩咐厨房做了些产妇适合的饭菜,等夫人醒了,就呈给夫人吧。孩子也托付给您照料,您费心。”
“是,老奴明白,宗主放心吧。那老婆子就回房照顾夫人了。”
“嗯,去吧。”
***
文坤正在欣喜之时,突然天空中降下一道黄色光柱直射侧房之中。
光华全都照到了房中的婴儿身上,耀眼的光华,惊得屋内的众人全都大声喊了出来,呆立在当场。诸葛氏被众人惊讶的声音惊醒,下意识地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
孩子被紧紧抱着自己的双手挤疼了,开始哇哇大哭起来,所有人这才惊醒,呆呆地看着夫人怀里的孩子。诸葛氏这才稍微松了松胳膊,让孩子舒服一点。
孩子周身紫气蒸腾,黄云缭绕。包裹着小婴儿的紫气黄光,渐渐融进了他的身体里,不一会就消失不见了。
等到光华消失,孩子也不哭了,躺在母亲怀里香甜地睡着了。
看着孩子身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诸葛氏这才放心,又慈爱地抱了好一会才把孩子递给产婆,让她抱进后房里好生照顾着。对着身边侍候的婢女道:“你去告诉宗主,这里没事了,孩子很好,让夫君不要挂念。”
“俞”
看着侧室发生如此异事,文坤心惊不已,非常担心夫人和儿子,想要冲进房中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是产室自己不方便进去,而且也没有侍候的人出来告警,应该没有什么事,文坤不敢贸然闯进去,但是屋里传来的孩子的啼哭还是让文坤一阵揪心,只能在门外来回转圈,不时望向侧室的房门。
不一会儿,房门来了,夫人的贴身婢女出来了,文坤赶忙冲上去,问道:“里面怎么样了?夫人还好吗?孩子呢?没有事吧?”
“启禀宗主,夫人和小公子都很好,现在已经没有事了。夫人请宗主不要挂念。”
“好,没事就好,你回去服侍吧”
“俞”
看到发生在儿子身上的异事,文坤不能放心。又在房门前来回踱了两圈,吩咐了几句,便健步走向文氏宗庙,去拜见族中长辈,请他们为自己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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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氏坞乃是曹魏后将军、新野侯文聘的后代族众所建。位于琅琊郡东,北有峻隘,西为高山,东面大海,南临淮河。四方险塞,中间一片沃野平原,沂、沭水交错纵横,这文氏坞就坐落在沭水以东。
文氏本为曹魏勋贵,司马炎逼魏元帝曹奂禅位后,文氏家主文武眼见朝廷动乱,却无力回天,司马炎又在朝廷中屡次兴起大狱,迫害曹魏旧臣。文武心灰意冷,遂上书自请削去自己的官爵采邑,东迁出境,以示不涉朝政。
司马炎对文氏的识时务,顾大体称赞不已,便顺水推舟罢了文武的官职,将文氏封在了徐州琅琊郡,赐文武郯侯爵位,封采邑两千户。连年战乱,琅琊郡上下不过六千户百姓,怎么可能拿出两千户给文氏做采邑,这不过是司马炎的小伎俩罢了。文武也不计较,只求远离朝局是非,便率领族人东迁琅琊,自建坞堡居住。
司马炎主政前期也称得上是个贤君,开创了太康之治。然天下治平,四海归心,盛世之下,暗流汹涌。
文氏东迁三年后,文武薨逝,文武之子文镇继任郯侯,赴洛阳谢恩之时,在朝堂上应答得体,举止自如,赢得满朝称赞,让司马炎很是惊讶,便将文镇留在洛阳,任侍中之职。
文镇天性耿直,办事认真,多次在朝堂上直言谏诤,惹得司马炎不快。后来天下一统,国势日盛,司马炎渐渐生了怠政废弛之心,文镇多次上疏针砭时弊,此时的司马炎已经不能再接受任何不同意见了,一朝大怒,下令杖责二十,罢黜文镇朝职,将他贬回琅琊。
文镇怅恍回邑,大病一场,就此绝了出仕之心,专心耕读,将息民力。后来权臣司马泰当政,由于在洛阳时曾与文镇有旧交,素知文镇性情,便修书请文镇出山辅政,尚书令一职虚位以待。文镇坚辞不受,司马泰拗他不过,便以子孙顽劣,无人教育的名义请文镇为其封国的高密国傅,文镇推脱不掉,便动身北上高密国,以世子文源代理文氏宗主。
逾七年,文镇于高密薨逝,世子文源扶棺归葬文氏坞。司马泰感其一生,直道不挠,谥曰:贞。上表益封文氏一千户。文源继任郯侯。
后来晋室皇族动乱再起,终于耗光了皇朝的底子,使得异族入侵,五胡乱华。
神州陆沉,中原板荡,宗社丘墟,铜驼荆棘。晋室不思拯民于水火,救国于危难,仓惶南逃,弃江北千万汉家百姓于不顾。胡夷蛮族屠城灭邑,致使北土荒芜,望之泣血。安土重迁的汉家百姓没了朝廷,也不愿投靠异族,便依同族同乡结坞堡自守。
文氏立足最早,势力最大,历任宗主宽厚仁德,不忍见百姓受苦,大开四门,接受流亡,前来依附文氏的流亡百姓数万人。
沦亡之初,文氏宗主文檀聚集三千青壮,加入中原乞活军,转战豫徐兖青四州,给五胡乱贼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文檀战死后,世子文煌继位,继续坚持抗击异族。
羯贼石生破洛阳,十万大军虎视眈眈,晋国北境防线危在旦夕,大都督李矩亲率本部两万兵马星夜兼程赶赴荥阳坚守,文煌携军助战。
由于建康城里勋贵们正趁着皇位更迭之际夺权抢功,哪有人关心拼死报国的北境兵马的死活。
石生十万大军包围荥阳,李矩带兵拼死血战,粮草渐渐不支。李矩派部下杀出重围,赶赴寿春求援,哪曾想寿春守将贪生怕死,听闻石生大军南下,下令关闭四门,不许出入。那求援兵士捍门痛哭,哀求援兵,竟被乱箭射杀。
李矩坚守三月,没有后援,再无力抵抗,欲带兵突围,文煌挺身而出携本部残军千余人为全军押后,全军壮烈战死于荥阳,李矩带领百余残兵逃出包围,竟被寿春守将以坚守不利的罪名捕杀,百余残兵含恨自杀。
后由于羯贼与鲜卑贼两相争斗,逆贼石生不得已撤出荥阳。下令屠尽全城,血流百里,哀嚎之声达于四野。
晋国寿春守将趁机派兵开入荥阳,谎报大胜羯贼,反诬李矩临阵脱逃已被其斩杀。晋室升其爵禄,夷李矩三族。烈士含悲,英雄怒目。
天幸英雄,文煌世子文坤继位。连年的征战,使文氏损失太重,不得已收缩回琅琊,安守本部。如今已是传承到了第八代,这文坤继承了文氏的忠贞热血,性情宽和,朴实寡言,弓马娴熟,刀兵可敌万人。身长八尺,浓眉朗目,岳立声洪,筋骨强健。年仅而立,却早已扬名河淮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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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麻袍老人走到文氏坞城门口,看着门口的文氏家兵,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色,身上穿着浆洗干净的大红袍子,门楼上下洒扫一新,上前问道:“敢问军爷,今日是否有大喜事?”
几个兵士看他一脸慈祥,风尘仆仆,想是来文氏探亲戚的,也不查问,便回道:“大喜事,大喜事...”
还没等那兵士说完,那麻袍老人接着说道:“可是宗主有后,夫人诞子了?”
几个兵士一其惊讶道:“呦呵,还真神了。老人家怎么知道的?”
“老头子曾逢异人传授秘法,今日到文氏访友,看诸位洋洋喜气,因此猜出。”那老翁捻须道。
“还敢问老人家寻访哪位亲友?我好引人通报。”
“文氏大翁,文笃。”
“原来是大翁的客人,您请进,在棚子里先歇息一会,喝口热茶解解乏,我马上派人通报。”
“好,连日赶路我也累了,就在此歇息片刻。”那老人也不见外,走到凳子上就坐下了。
几个家兵,看这老翁新奇,都围将过来。老翁见他们都围了过来,轻笑一声,说道:“闲坐无事,不如老头子给诸位军爷看看手相?”
几个家兵互相看看,没一个敢伸手让看的,都羞赧了起来。
“不妨事,不妨事,闲来无事,做个乐子而已。”
终于有个胆大的瘦高个走了过来,说道:“俺叫文赫,大翁给取得名字,麻烦老人家给看看。”言罢,把手在袖子上使劲搓了两把,才把手伸过去。那老翁看了心中一喜,这文氏民风淳朴,真可称德化之地。这一路查勘地势风水,上有天子之气汇聚,下有龙虎之势显圣。再有德化之民这可就是龙兴之地啊。
来到城门前,看几个兵士面相竟然都是富贵高官之相,为了看的真切便使出了看手相的小把戏。
老翁接过那手一看,掌纹深而细,莹净不破,纵横有理,乃是大贵之相,便直言说道:“福寿双全,位高大贵。”周围人听了哈哈大笑,也不以为意,就是没事图一乐。接连看了十几个手相,都是大贵之相,虽有早逝者,但福荫后辈,必有显贵。心里终于明白了那个老家伙为什么要自己来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