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起来了!”
房间大门处传来男人的叫喊声,接着又是一阵沉闷地拍门声。
他茫然睁开双眼,看到房间顶上黑色的砖石,朦胧中慢慢想起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对面的蒙克早已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拍拍他的肩膀:“肖扬大法师,肖扬大法师!该起床了。”
在昏暗里,他摸索着坐起身。大门突然被打开,两件袍子被随意扔进房间,门口的男人催促道:“赶快穿好衣服,要出发了。”
半梦半醒的肖扬问:“出发?去哪儿?”
门口的男人嗤笑着关上门,一旁的蒙克摇晃着他的身体:“你还没清醒吗?出发去竞技场啊,今天是我们的初战。”
“哦。”他面无表情地回道,又在迷糊中慢慢套上被扔到手中的袍子。
换好法袍的蒙克猛拍大门:“我们已经换好衣服,可以出发了。”
推门而入的两个人先后给两个法师戴上铁笼头、手铐、脚镣,然后领着他们向外走去。
直到机车剧烈的摇晃传到肖扬身上,他才完全清醒过来。
打了个大哈欠,微热的气息被铁笼头内壁反弹到他脸上,在一片黑暗中,他发问了:“蒙克,蒙克你在吗?”
“什么事?”
“昨天你说的话我有点忘了,想问问初战是要干什么?”
“你也太健忘了!初战就是这一季法师角斗的第一战。”
“哦。明白了!”
他不知道铁笼头外能不能听清他说的话,所以每一句都近乎大喊,而每一次喊声都会在封闭的铁笼头里强烈回响。他两耳被这回响震得有点疼。
法师角斗的第一战啊,那我可要好好表现!等等......
肖扬终于发现事情不对了。
“蒙克!蒙克!”他焦急地大喊。
“又怎么了?”
“我不会法术啊怎么办?”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这不是开玩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真的不会任何法术!”
“我知道你是为了缓解我的压力才开这种玩笑的。不过我很好,谢谢你的好意了!”
你真是太太太善解人意了!肖扬心想,顺便在心里把他的亲属问候了一遍。
这下该怎么办?肖扬彻底慌神了。
本来他应该是在昨天就想好对策的,可是充斥全身的疲惫不知什么时候竟让他彻底睡着了。现在已经是在去往竞技场的路上了,再想对策,来得及吗?
镇定,镇定,我一定要镇定,不能先自乱阵脚。只要认真想,办法总会有的。
求饶?按这帮人从不好好听别人说话的脾气,估计是没有用的。
逃跑?被束缚成这个样子,怎么能跑得掉。
硬着头皮上场?应该是要被打得半死......
还是得问问山羊胡。
“蒙克!蒙克!”
“肖扬,你的问题也太多了。”
“你知道的,我法力太高强了。”他用一种伪装的居高临下的语气说。
“是啊,真怕你的对手稍不小心就被你烧死了。”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问题,万一我一不小心把他打残废,那可就不太好了。”
“没关系,会有场外的恢复师在角斗后治疗伤员的。”蒙克说话的声音中尽是满不在乎。
“可是我的法力实在强大了,有的时候我自己也控制不住啊,万一把对手烧死了......有什么方法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吗?”
“是啊,你的魔焰连钢铁都能烧烂,铆钉级里根本就没人是你的对手......”蒙克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方法是有一个,不过实在是太低级了。”
肖扬大喜过望:“快说。”
“原来法师角斗最开始兴起的时候战斗时非常激烈的,一场角斗下来,必会留下一具尸体。慢慢的法师们发现,反正只是为了逗乐来观看角斗的工程师,没有必要非要决出生死,所以法师之间秘密约定,角斗的时候只要装着打得很凶,但实际上并不真的打起来。”
肖扬大松一口气:“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上了竞技场就是要去决出生死。”
“呃,法师这样假打,伤亡率突然降得很低,很快就被工程师们发现了。所以工程师们规定,一旦发现竞技的法师有假打的嫌疑,一律送上断头台。”
“断......断头台......”肖扬面前刚刚出现的一丝希望就这么破灭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好多了,最多也就是在地牢里关几天,断头台什么的,太野蛮了。不过假打的情况还是有,法师之间约定了一个暗号,只要说了这个暗号,双方都不会下重手。”
“暗号是什么?”
“这种方法怎么都是在作弊,一旦被发现这个法师以后的声誉就完了。”
“暗号是什么?”
“其实你可以在开场的时候就施放一个强大的法术,这样你的对手就会知难而退,不会找你拼命。这样不是好过作弊吗?”
“快说啊!暗号是什么?”
“其实想想,法师角斗进行到现在,保护措施很多,很少再有人在角斗中死掉了,所以你没有必要这么担心。就算你真的把对手烧死了,也是你能力强大的证明啊,这没有什么。”
“你只要告诉我暗号是什么就可以了!”
可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蒙克!蒙克!你说话啊!”
因为戴着铁笼头,肖扬的视界里只有黑暗,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紧张地喊叫着。“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拍打到笼头外壁,他的脑袋随着铁笼头一歪。
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法师,安静!”
铁笼头戴得时间太长,不可视物的黑暗慢慢让肖扬忘记了一个现实:他们一直是被人押送着的,一路上说的话身边的押送人都能听见。
他丧气地垂下头。
在长时间的颠簸后,机车稳稳当当地停下。一只手抓住他的上臂把他带了下来。
抓住他的手一直带着他前行,身旁越来越多铁镣移动的叮铃声传来。
走了没多远,他又被拉住,停了下来。为他带路的手松开,旁边又是一阵密集的脚步声。“砰”!身后传来铁门合上的巨响。接着传来沉闷而有节奏的咚咚声,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巨大的铁锤在不停敲击着巨石,每一声都伴着一阵颤抖,听着很像之前剧院里那个蒸汽动力甲挪步的声音。
大地的颤抖一阵一阵离他越来越近,直到他脚边剧烈的震颤起来,肖扬的身体左右摇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卡塔”的声音从铁笼头内部响起,铁笼头被缓缓打开。一道光钻入笼头之中,很快更多的光线涌入,他眯起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向外看去。
这是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殿堂,水泥封死了四壁和天顶。一排排气灯挂在这几面光秃秃的墙上,发出强烈的明光把空空的大殿照得通亮;最前方的高墙低端接着地面的地方,密密麻麻布满了黑暗的孔洞,穿着蒸汽动力甲的人一个一个从这些诶黑洞中走出;身旁站满了和他一样穿着灰白袍法师,法师们列着方队,大多数人和他一样正眯着眼睛适应光明;蒸汽动力甲们手中拿着一个类似大号扳手的东西,正挨个给法师们打开头上戴着的铁笼头。
很快,法师们头戴的笼头都被取下,蒸汽动力甲整齐地列队站到大殿两侧,挺立在墙角,背后匣子的渐渐不再响动,粗大的排气管也停止了喷出黑烟。
整个大殿弥漫着浓浓的煤烟味,很多法师和肖扬一样被呛得狠狠咳了起来。也有法师实在太难受,一下坐到地上,又被赶来的蒸汽动力甲轻轻一提,拎了起来。“站好,不然打断你的腿!”铁甲指着法师,瓮声瓮气地说。看见这一幕的肖扬马上打消了想坐下休息的念头。
地面突然猛烈的震颤起来,法师被晃得们歪东倒西,还是拼了命地想立正。随着这阵震颤,一个格外巨大的蒸汽动力甲从黑暗的深洞中慢慢显露出身形。
和一般的蒸汽动力甲外壳是一块一块组成的铁板不同,这个机甲外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管道,管道的间隙不时喷出一股蒸汽;各式各样的小装置附在甲上,飞速运转着,发出“叮叮”的响声;面上的玻璃面罩上布满蛛丝般的裂纹,一张处处疤痕的脸在面罩后狰狞地咧着嘴。高大的铁甲直直站立,面对大殿中所有法师。
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巨大铁甲胸前的发声孔中传出:“站好了,新手们。很快你们就要上场表演互相厮杀的好戏了!不要留手,好好表现,能死一两个法师最好!哈哈哈哈!”
四根拳头粗细的排气管随着笑声的节奏一段一段喷出黑烟。
巨大铁甲停下笑,继续说:“规则只有两个:一,不许假打;二,不许向看台上的观众动手。明白?”
方队后方一个瘦弱的法师懦懦地举起手问:“如果施法时不小心偏到看台上,这算犯规吗?”
“那我一定会‘不小心’地扭断你脖子。”
瘦弱的法师脸上写满惊恐,浑身颤抖,不再说话。
“现在,”巨大铁甲从大腿外的一个夹缝里取出一块文稿板:“念到名字的,按顺序从左到右进入通道。鲁本斯,波洛米尼,波提切利,贝尼尼......”
法师们一个一个走进高墙下的深洞里,身影消失在暗影中。
“蒙克。”
山羊胡蒙克回头向肖扬做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手势,转头走进了黑暗里。
“使魔?”语气惊疑的铁甲把文稿板贴到面罩上:“还真是使魔,使魔在哪?”
肖扬出列。
巨大铁甲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天后问:“你就是那个在大剧院里防火的使魔?”
面罩后的疤痕脸看上去不像是一张能好好讲道理的脸,所以肖扬没有解释,他点点头说:“就是我。”
“角斗越玩越野了,什么东西都敢往上放。”疤痕脸咧嘴大笑,脸上横肉猛颤:“不过我喜欢,去吧使魔,干掉那帮法师!”
在一众法师的目光中,肖扬紧张地走进巨大铁甲示意的那个通道中。
通道中没有一丝光,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摸着一旁冰冷的石壁慢慢向前磨着小步。
黑暗中,他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声。
很快,前方传来光亮,随着肖扬的不断靠静,光明越来越盛。
一个蒸汽动力甲站在镶着粗大铁钉的门前,示意他停下。肖扬顺从地站定,铁甲先是取下他的手铐和脚镣,再从身后抽出一个附着螺丝刀头的巨型镊子伸向他头顶。
肖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恐惧地深吸一口气。
镊子一张一合,取下紧箍他头顶的铁环。
脑中刺痛的感觉瞬间消失,股股暖流送脚底和手心生出,顺着血管流向全身。肖扬顿时浑身充满了力量,拼命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仿佛之前一直溺在水底。他欣喜地睁大眼睛,仔细审视着自己的身体:什么都没有变,感觉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蒸汽动力甲打开铁门,不耐烦地催促着,肖扬迟疑着迈过门槛,大门立即被狠狠关上,身后蒸汽机发出的鸣响便再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