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不停摇晃，肖扬头晕晕乎乎。
因为被套上了铁龙头，所以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通过耳边传来的轰隆声猜测自己现在是在一辆机车上。又因为能感受到两旁风的吹拂，脑中想象这因该是一辆架着蒸汽机的四轮车，没有车壳，就像早期的汽车一样。
要确认这一切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问问身边的人，可一路上任他磨破了嘴皮，都没有人回过他一句话，于是他索性放弃了这样无谓的尝试，转而闭目休息起来。
不管怎样，总会有个能沟通的人吧。刚才的那帮老头子说我是被蒸汽女王看中了。好歹都做了女王，因该能听懂道理吧。
肖扬还是想找个能交流的人，把话说清楚，告诉他们自己的来历。如果可以还可以请他们帮助自己回到原来他所在的那个世界，就算不行也要先摆脱自己这个奴隶的身份。
摇晃和机器的轰鸣一道停止，一只大手抓着肖扬的手臂，把他带下了车。
耳边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这是之前女王大人预定的那个奴隶，这里是竞技协会的评级书，请接收。”
一个浑厚地男声说：“辛苦了。这个奴隶不用经过拍卖吗？”
“呃，评议员们说这个算是女王之前买下的法师的赠品。”
一阵沉默。
浑厚的男声说：“行，我明白了。你们两个，把他带下去。”
肖扬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连忙大声说道：“我只是一个来自......”他猛然想起之前那帮老头的怪异逻辑：只要是从异界来的生物，都是危险的。连忙住嘴，害怕万一这帮人中也有人这么想，那就很糟糕了，所以改口到：“我要见女王！请让我见见女王吧！我有话要对她说！”
声音在铁笼头里嗡嗡地回响，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肖扬的手臂，浑厚的男声透过厚厚的笼头传到肖扬耳边：“下等奴隶，没有资格提任何要求，想要见女王，可以。等你升到装置组的时候，女王自然会见你。在这之前，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不想动粗，所以你最好明白。”
肖扬有点丧气：“明白。”
浑厚的男声又传来：“很好，快把他带下去。”
抓住他手臂的大手一松，腋下穿过两只手架着他往前走。经过了复杂的上上下下之后，终于停在了某处。
“卡塔”一声，铁笼头被打开，突如其来的光线猛地让肖扬睁不开眼，还没等他好好观察四周的景物，面前的门就被打开，他被背后的手推进屋中，身后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这是一个略微狭小的小屋，比他在学校里的寝室稍稍大一点。黑砖砌成的四壁看上去坚不可摧。面前的墙壁顶端有一个狭小的通风口，几根黑色的铁栏死死守住了通风口。通风口下又一块木头挡板，挡板后传来阵阵臭味，肖扬觉得这应该就是厕所了。房间的两侧有两张单薄的木板床，床上的被子被码得整整齐齐，肖扬觉得这一切像极了电影里的那些监狱。
一侧的床上正躺着一个蓄这山羊胡的青年，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山羊胡看见肖扬进了屋，面带欢迎地向他伸出了手：“第一魔法学院，蒙克。”
肖扬握过他的手，坐到没人的那张床上，一边打探着屋内的陈设，一边说：“肖扬。”
蒙克坐回自己的床，好奇地问：“你是哪个魔法学院的学生？”
肖扬：“我不是魔法学院的学生。”
蒙克：“原来你是个平民法师。”
肖扬：“我不是法师......”
蒙克：“哪你是？黑色的头发......”忽然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个被莫奈召唤出啦的使魔！！！”
肖扬：“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蒙克又惊又喜，挤着坐到肖扬的旁边：“你的火系魔法实在太威猛了！连舞台的钢铁底板都要被烧穿，你不知道，我们后面出场的人都被吓坏了，从来没有见过威力这么大的火系魔法。当时我还在想，要是初战遇到这样的对手那可怎么办，现在好了，既然和你是队友那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肖扬大怒：“我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会好好听人说话！！！那场火与我无关！！！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蒙克：“使魔朋友，放松点，别激动。你来自那个异界？”
肖扬连气也气不动了：“......我来自地球。”
蒙克：“地球？有这个异界吗？算了，反正我对召唤学也不是那么了解，你说了我也听不懂。话说，你被那几个老头子定到什么级别？”
肖扬心虚：“这个，他们说是要为我创一个新的级别。”
蒙克恍然：“原来是这样！也对，像你这样的元素大师，就应该直接去装置组，把你放在零件组就是要我们的命。你要收拾像我这样只能拿到九个优秀的小法师，那就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呵呵，呵呵。”肖扬面上如常，内心感觉很怪异。
看着一旁正滔滔不绝的山羊胡，他有了一个主意：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不清楚，身边却有这么一个大嘴巴，想试试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有用的讯息。
肖扬：“蒙克......法师。”
听到肖扬在喊他，山羊胡住嘴了：“肖扬大法师，怎么了？”
被人称呼为“大法师”，肖扬心中喜滋滋：“我被‘召唤’到这个世界不久，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所以有些小问题，不知道你能不能为我解答？”
蒙克：“当然啦！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都给你说。”
肖扬本来还想用点小伎俩，没想到这个单纯又话痨的山羊胡这么干脆，他略一思考问：“我们在这儿会被关多久？什么时候能出去？”
蒙克：“啊，明天早上初战就可以出去啦。”
肖扬：“初战？”
蒙克：“对啊，明天是这一个角斗季的第一战。”
肖扬：“角斗季是什么意思？”
蒙克：“嗯？这也没人给你说？”
肖扬想起之前测定级别时那几个老头一也直在说什么“角斗”“竞技”，但都零零碎碎，拼不出一个头绪，于是说：“是，一直都没人给我好好解释，我连我现在处于一个什么状况都没有弄清。”
“啊？”蒙克吃惊：“你难道连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都不知道？”
肖扬一脸无辜：“不知道。”
蒙克双手扶脸。下巴一歪，吃惊到整张脸都扭曲起来：“那这我就要给你好好说下了。”
他垂下头，好好思考了一番后，抬起头看着肖扬的双眼说：“你现在之所以被关在这儿是因为你已经被我们的主人——大工程师艾达——也就是俗称的蒸汽女王买下来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将在大竞技场中以她的名义开始为期一年的法师角斗。”
肖扬：“法师角斗？”
蒙克：“是的，就是一场为娱乐工程师而展开的法师之间的互相厮杀。整个角斗分为两个小组，每个小组又分为三个级别。我们是新人，所以必须从最低等的铆钉级开始战斗。铆钉级之上是法兰级，再往上是齿轮级，这三个级别所归属的组别就是零件组。”
肖扬恍然，他这才明白之前那帮评级的老头口中说的“铆钉级”是什么意思。
蒙克继续说道：“零件组是低阶法师战斗的组别，跨过齿轮级之后是擒纵级，往上是发条级，再往上就是最高的竞技级别——蒸汽动力级。这三个级别被归做装置组，处在装置组中的法师就能算是高阶法师了。”
肖扬想起之前那个浑厚的男声对他说的话，忙问：“成为高阶法师就可以见到蒸汽女王了？”
蒙克大笑：“成为高阶法师后，虽然名义上还是一个奴隶，可享受的待遇和普通的工程师基本就没有区别，那就是一个自由人了！到那个时候，就没人会随便把你关到一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不要说你去见女王，很有可能女王会亲自来看你呢！”
肖扬：“高阶法师这么厉害？”
蒙克：“当然！一个普通法师从零件组的角斗一步一步升到装置组，要经历无数的生死大战，被这样锤炼出来的角斗士你说厉不厉害？更重要的是每一场法师角斗胜利后都有丰厚的奖励，级别越高奖励越丰厚，所以一个高阶法师不止是一个强力战斗单位，更是一座挖不完的宝矿。”
肖扬边听边思考着，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一下忽然想明白了，他问：“法师如此厉害，怎么会成为工程师的奴隶？”
蒙克耸耸肩：“这就是个漫长的故事了。长话短说就是——”蒙克指指肖扬头上的铁环，又指指自己头上的铁环说：“工程师们发明了这个叫禁魔环的东西，戴上它法师的精神力就无法具现为法术了。在钢铁洪流大战——一场决定由谁统治钢铁城的战斗中，依靠禁魔环和蒸汽动力甲......”说到这儿，蒙克转头问：“你见过蒸汽动力甲吗？”
肖扬点点头：“已经看见过了。”
蒙克：“那你就应该明白，在那玩意的装备下，看上去再柔弱的工程师都会变得十分强大。加上禁魔环能把法师变得和普通人无二，所以战争的最后法师毫无悬念地彻底输了。”
蒙克往后一坐，靠在墙上，用语调轻松地继续说：“法师输了之后，工程师们理所应当的成为了钢铁城的主宰。起先为了报复法师在钢铁洪流大战中的所做，工程师们开始围捕、囚禁、屠杀法师。后来他们发现这样做既耗费精力，效果也很差，于是便换了一种做法：让法师们互相进行生死决斗。这样既可以毫不费力的消灭法师，又可以娱乐大众。在往后嘛，经过了许多年的演化，最初的生死决斗就变成了现在的法师角斗。已经不再追求一味消灭法师，纯粹成了一种供大家娱乐的比试。”
肖扬哑然，沉吟一会又问：“你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
蒙克：“在乎什么？”
肖扬：“你自己就是法师，现在这样被工程师们奴役了。难道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吗？”
蒙克哈哈大笑：“我是后天法师，当然不会觉得这有什么。”
肖扬：“后天法师？”
蒙克继续耐心解释：“钢铁洪流大战之前就是法师的人被称为先天法师，这帮法师一般对工程师有深深的恨意。就像你说的那样，他们确实为战争的失败而难过。不过现在先天法师人已经很少了，要么被杀，要么被囚禁，要么已经老死、病死，最多的还是死在了竞技场里。活下来的要么继续伪装成普通人当个隐士，每天处心积虑地就是想如何能再次夺回钢铁城的主宰宝座；要么成了装置组里的高阶法师，用实力和工程师们平起平坐。”
蒙克摸摸自己的下巴：“我嘛，是一个后天法师，也就是在钢铁洪流大战之后成为法师的。在大战之后，有很多普通人因为看到竞技场角斗能获得丰厚的奖励，纷纷主动要求成为法师。因为当时竞技场里所剩的先天法师已经不多了，工程师们正在为缺少新鲜血液而苦恼，看到这样的要求自然很高兴。于是早已关闭多年的魔法学院重新开门，开始培养像我这样专门为角斗而成为法师的人。”
肖扬不解：“即便是这样你还是被工程师所奴役着啊！不会觉得这样很没有尊严吗？”
蒙克：“如果我有工程师的天赋而成为一个工匠的的话当然是最好的，可是我没有，我有的只是魔法的天赋。在我成为法师之前，每天只能靠吃垃圾桶里馊掉的事物为生，我觉得和那样的生活比起来，戴着手铐和脚镣而能吃饱更有尊严。”
肖扬默然。
蒙克：“当然，后天法师中像你说的那种法师当然也有，我们管他们叫‘激进派’。大多数是先天法师的后代或者学徒，没有学到先天法师的高深法术，却学到很多先天法师的愤怒情绪，他们大多也是想隐士一样混迹在平民之中。学院里也有一小撮激进派，但大多是在私下里弄一些秘密活动。我感觉他们就是莫名虚妄的自尊太多了，所以就做一些看上去很解气但实际上却没什么实际意义的事，想以此来回一点点所谓‘法师的尊严’。实质上就是在无事生非，让他们去贫民区吃几天馊食，他们就会知道自己所谓的尊严是多么不堪一击了。”
肖扬想起自己原来的世界中那些落后国家里衣不蔽体的孩子的图片，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蒙克：“对了，除了我这样属于学院派的法师，还有一些平民虽然没有修习过法术，却因为极高的天赋也成为了法师，像把你召唤出来的莫奈就是一个平民法师。”
把他召唤出来？
那个面容秀丽一直生者气朝肖扬下命令的姑娘？
肖扬好奇：“你认识她？”
蒙克：“在法师圈里她可是个名人！她本人是个后天的平民法师，可却是现在活跃的几个激进派头目中最激进的一个！”
肖扬：“之后——我的意思是拍卖会之后她怎么样了？”
蒙克：“谁知道呢，惹出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他挠挠头朝肖扬笑笑：“不是说你，别介意。她这样大闹拍卖会，不知道犯了多少条奴隶律法，现在因该正被羁押在某个地牢里等待审判吧。”
肖扬：“她有可能受到怎么样的判罚？”
蒙克：“你很关心她嘛。对奴隶的判罚一般都比较重，对她来说最好的结局也许就是被终生监禁在地牢里吧。最坏的结局就是被流放到荒野上成为一个游民。”
肖扬想起那姑娘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伤心。
蒙克看到铁栏外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坐回自己的床对肖扬说：“好了，不能再和你多聊了。我还要好好养足精神迎接明天的初战呢。哎，真羡慕你拥有的强大法力。”
说完他直直躺倒床上，合上了双眼开始冥想。
肖扬还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看到他闭着眼严肃的神情又不忍打扰，只好自己也躺倒了床上。
肖扬在床上辗转了几个来回，脑中不断冒出各种各样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片段，就在这些记忆的画面中，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悠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