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惦记着和硕,所以她走的十分快。
时辰尚早,晨霜浓烈,不多时便染湿了裙裾、锦鞋。
微凉的晨风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青石板铺就的羊肠小径静默无声,打扫御花园的宫婢们都不知闲逛到哪里去了,路上一个人影也不曾见到。
高耸的柏树枝头忽然有一只乌鸦掠过,带着“呱呱”刺耳骇人的响声,扑翎着翅膀从高空掠过。
锦绣被鸦雀突然的怪叫弄得一阵战栗,脚步不由得缓了下来。
她回头看了眼来时的路,估摸着已然走了一大半。
驻足之地的不远处有一座八角凉亭,凉亭八角弯弯,各刻了游龙飞凤的图案,只不过因周遭植被太过茂盛,以至于那凉亭被笼罩的严严实实,只偶尔凉风过际,方能窥得一两丝缝隙。
锦绣却彻底停了下来,甚至将身子往旁边的草丛侧了侧,她视线所及之处,能看见两个身影晃动。
就在那凉亭中央,一个暗紫色的锦裙,一个宝蓝色直裰长袍,贴的很近。
隐隐还能听见两人低低的声音。
“不是说了,不让你来找我吗,若是被人瞧见了……”
“肴儿,若不是我特意让宫婢将你引到此处,你还要躲我多久?”
“……你我本就无可能,何必再纠缠不休……”
“肴儿,你知道的,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
“……”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能看见那宝蓝直裰长袍忽然一个越身,将暗紫色锦裙搂在了怀里。锦裙的主人挣扎了几下,便再无动静。
一阵风刮过,吹动那些树梢藤蔓飒飒晃动,正好露出凉亭中的景致来。
两个璧人,紧紧搂在一起,女子小巧娇媚,男子眉目含情,正吻得难舍难分。
锦绣心中早已惊浪翻滚,屏气凝神,努力将身子缩到草丛最里头。
待到风过,她旋即理一理衣裙,不敢有片刻停留,头也不回地沿着原路仓皇而去。
一直走到御花园的入口,汤嬷嬷和菊青等人皆在焦急候着,见锦绣独自一人归来,都微有几分诧异。
锦绣的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忙催促道:“快走。”
汤嬷嬷见她面色惨白,心知定然有事,当下也不敢多问,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离开。
一直走了半柱香时间,汤嬷嬷才不动声色遣了那些跟着的宫婢,与菊青一左一右将锦绣搀扶,见锦绣面色稍复平静,这才悄声问道。
“福晋,可是在御花园遇到了什么?”
锦绣没有答话,而是回头看了眼远远坠在后头的宫人们,表情一凛,沉声对汤嬷嬷说道:“嬷嬷,待会儿烦劳您去敲打一下那些宫婢,切莫让她们多嘴。”
汤嬷嬷闻声一滞,匆匆看锦绣几眼,见她面色肃然,神情凝重,不由得心中大骇,却也强压着点了点头。
又听锦绣问:“先前带路的宫婢怎不见身影了?”
菊青想了想,老老实实答道:“有人来找她,她就急匆匆走了。”说着暗暗打量锦绣几眼,满腔子的疑惑想要开口,又顾忌汤嬷嬷在场,只好悉数咽了回去。
汤嬷嬷注意到,随着菊青那番话说完,锦绣已是满头大汗。要知道,这不是四月春梢,尚还有几分冬日的料峭寒意。
又见锦绣拧了拧手中锦帕,谡谡道:“嬷嬷,若是旁人问起,就说我们只行了几步便折了回来,并未深入御花园。”
汤嬷嬷心领神会,还想细问几句,已见锦绣用帕子细细抚额,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
菊青则是一脸古怪地扫了锦绣几眼,终究还是没问出声。
……
等到了寿康宫,宫内已是人头济济,歌舞喧嚣。
有宫婢领着她们进最里面的大殿,还未进得里面,便闻得歌舞升平,一派繁华热闹。
有人打了玉帘,汤嬷嬷扶着她走进去。
脚刚踏进大殿的门槛,便有内监朗声通禀:“七王府王福晋到——”
然后就有一个穿粉色菀纱通袖长裙的人冲了过来,待到锦绣看清了,才发现是和硕那张秀气漂亮的脸蛋儿。
“福晋,你可算来了,我等的脚脖子都粗了。”说着恶狠狠回头,瞪了某处一眼,佯装发怒道:“七王兄,你不是与福晋一道的吗,怎的自己先来了,真是的!”
锦绣才发现坐在殿中一角的宋煜,手中正端着一盏茶,不徐不慢地喝着,既没有因为和硕的话而动怒,也没有因为她的出现而产生其他表情。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殿上上方的太后和煦一笑,出声道:“好了,七福晋舟车劳顿,还不让她入席休息休息。”
太后穿一件暗红色八宝串珠如意瓶的妆花褙子,头发绾了个圆髻,上只簪一支赤金步摇,笑容温和,眉目慈善,暗地里不断朝锦绣点头。
看样子,是对她能将宋煜带来宫里,很满意。
锦绣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给太后行礼:“莞儿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忙让曲嬷嬷端了锦杌来,手一指不远处,温润道:“去,挨着煜儿坐。瞧哀家的好儿媳,长得如花美眷,与煜儿甚是登对,寿辰看着这样的璧人,那才真真是美呐!”
锦绣嘴里一苦,正好对上宋煜那双慵懒散漫的眼睛,她能看出,他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下,虽很快恢复镇定,却也难以掩饰眼底的愕然和厌烦。
正思索着要如何推脱,身旁的和硕已经嘟着嘴老大不高兴地开了口:“皇祖母这是做什么,婉儿先前也跟您说了,今儿要与王福晋一同入席,您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说着拉长了脸,狠狠给了宋煜一个白眼,不乐意道:“七王兄身边不是还有程福晋陪着吗,何必还要把王福晋塞过去。”
这话一出,锦绣就注意到,无论是太后,还是宋煜身旁的程青青,皆是面容一顿,唯有宋煜,依旧那副懒懒的模样,并无半分言语。
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了。
这时候忽然有人站了起来,朗声笑道:“皇姐也不嫌害臊,福晋与王兄伉俪情深,自然是要坐在一处的。倒是你,巴巴地出来凑什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