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懒懒地端了茶盅,上等的云茶,吃在口里涩涩的,她却突然有几分心情大好。
最终还是五福公忍不住开了口,故作父女情深地关切道:“福晋……听说福晋受了风寒,可有遣大夫来看看?”
锦绣没有说话,木婂就轻笑着回了:“请了的,我们王爷将南江城有名的大夫都请了。”说着抿了嘴:“要不然福晋也不会好的这样快,更不可能坐在这里招待五福公和辽东王福晋。”
木婂开口就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而且五福公是在和锦绣说话,一个丫鬟插嘴这像什么话。
偏生锦绣一直好整以暇地坐着,没有开口苛责那婢女半句,甚至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五福公心里有些不舒坦,以他在南江的身份,寻常的世袭贵族见了都要温声细语地答话,哪里容得一个低贱的丫鬟指手画脚。
气归气,他却不敢在人家的地盘放肆,今时不同往日了,这个七王福晋翅膀已经硬了!
干笑两声,点了头:“那是王爷心疼福晋,福晋福分不浅。”
这话有些酸酸的意思,甚至还有些许郁闷在里头,宋煜从法场上将锦绣救下来,五福公府就失了先机,以后再想有这样的机会……恐怕是妄想了。
而且——他暗地里瞥了眼椅子上气定神闲坐着的人,不免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女人显然不是闷声吃亏的主啊!
王语嫣恰到时候地插了句:“王爷体恤疼爱妹妹,那可是帝京出了名的。爹爹可能不知道,阿休国的公主嫁到七王府也只能做个小小的姨娘,王爷疼惜妹妹,半点不让那位公主抢了妹妹的风头,妹妹的日子好着呐!”
锦绣面容微变,木婂则眼底发狠。
五福公露出一副愕然的神情,王语嫣笑里藏刀,护卫长装聋作哑。
场面再次降到冰点。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通禀:“王爷驾到——”
众人神情一变,纷纷地站了起来,依次行礼。
宋煜疾步上前,一把托住正要屈膝的锦绣,温柔地将她按到椅子上:“你身子还弱,就免了这些缛节。”
待锦绣坐定了,他才转身,眯着眼去看跪在堂中的五福公和护卫长,还有屈膝半蹲的王语嫣。
空气像是凝固了,宋煜如同定格般,直到堂中王语嫣娇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他冷淡的声音才缓缓地响起:“都起来吧。”
护卫长还好,五福公毕竟一把老骨头,平日里又养尊处优的,这么一跪竟然将双腿跪麻了,踉跄了半天也没能站稳,还是王语嫣扶了他一把,才微微站定。
王语嫣舒了一口气,正准备落座,忽然听见宋煜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本王已经有两位福晋和一位侧福晋,按规矩阿休国公主进入府邸只能做姨娘。不像王兄,丫鬟能抬了侧福晋,这在我大启开国以来还算首例,想必古往今来也是绝无仅有的。”
王语嫣面色一僵,握着圆椅扶手的那只手瞬间绷紧了。
锦绣却心里乐呵,还真是斤斤计较,嘴巴真毒,不过——她喜欢。
木婂也心旷神怡,心想我家王爷纳个公主又怎么了,那公主进了门还不是要乖乖伏低做小,给福晋端茶倒水。倒是你们那个辽东王,连丫鬟都不放过,姨娘都骑到你这正紧福晋头上去了,真是可怜!
王语嫣脸青一阵红一阵的,五福公也闷着不说话,宋煜跟没事人一样端了茶。
锦绣大骇,那茶可是她先前喝过的……
宋煜半点没嫌弃,一口气将茶盅里的水喝了个干净。末了还咂咂嘴,有些暧昧地朝锦绣递了个眼神。
锦绣耳根子微红,在心里啐了一口,这混蛋!那么多外人看着呢!
站在边上的木婂看得最清楚,王爷的小动作,以及福晋的羞晗,不禁在心里高兴起来,真心实意地替福晋欢喜。
这边是蜜里调油,那边则是酸涩难耐。
特别是王语嫣,宋煜的每句话都戳中她的疼。辽东王的冷漠,辽东王府内院的混乱,满屋子的糟心事,和锦绣一比,似乎她没一样比得过的。
曾经的那些优越感,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人性的显露一点点消逝。她的生活,就像一栋用冰雪堆砌起来的堡垒,等到冬去夏来,冰雪便慢慢融化,曾经富丽堂皇的建筑逐渐被侵蚀,露出洁白冰雪下黝黑糟腐的残垣断壁。
所谓的美好,不过是场梦,一场她自己编织出来的自欺欺人的美梦。
梦醒了,就是无尽的痛苦。
她抬头,正好看见宋煜目光柔情地凝视锦绣,锦绣娇嗔地很小声说了句什么,宋煜就满眼放光。
这样的神情是做不出来的,即便辽东王在人前总与她表现出伉俪情深,却也从未做到这般温存。她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地冷笑,千金有价真情难寻,李锦绣的确比她幸福的多。
王语嫣沉默下来,因为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荒谬。越是作贱锦绣,反而是将自己的痛苦暴露在人前。李锦绣有宋煜的爱,她有什么呢?
宋煜和锦绣腻歪了一会儿,才想起堂下其他人来。
王语嫣沉默了,五福公更不敢说什么,在这南江他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在宋煜这真正的王孙贵胄面前却不敢造次。
护卫长屏息敛气化作透明,而宋煜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视线转了一圈,最终落到护卫长的脸上,冷笑着开了口:“听说你们在岐谷的时候遇到了山匪?”
护卫长赶紧答了,并将那天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末了嘴角抽搐艰难地感慨:“幸好遇见岐谷罗刹,若不然……”
宋煜的脸便沉下来,整个人多了几分森然之气,戏谑道:“朝廷还需要感激一介山匪?护卫长乃是禁军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又是皇阿玛最信任的,怎的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护卫长尴尬不已。
宋煜的话接踵而来:“那岐谷的山匪横行已久,历练途经的商旅苦不堪言。护卫长既为皇阿玛钦点的统率,理当为朝廷除害,为百姓谋福,就由护卫长带队,府衙从旁辅之,去将岐谷的山匪剿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