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舒面上一白,目光瞬间变得飘忽不定,想要开口却变得无语轮次:“奴婢……奴婢逃难……逃难的时候……”
锦绣站了起来,擦干脸上的泪水。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替面前的小婢女落泪,十几年的情谊也在这瞬间消散了。
屏舒大抵也知道自己的解释是苍白的,整个人浑浑噩噩地跌坐在地上,面若死灰,目光呆滞,只是不断地呢喃着:“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锦绣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摇头道:“如果不是干娘被杀,我未必会怀疑到你头上。”
即便到了最后一刻,明知道是被身边人出卖,她也只是疑心木婂和程峰。但是江夫人一死,锦绣才彻底清醒。
出卖消息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这个与她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人!
她很生气,也很自责,因为对屏舒的信任致使干娘丧命,在看见干娘尸体的瞬间,最后一根弦仿佛也断了,这种感觉不亚于当初李家被满门抄斩,母亲和爹爹被乱箭射死时的悲悸。
她没办法原谅自己,也没有办法原谅屏舒。
耳畔犹记多年之前,干娘抚琴声音温和教她的音律,桃花迎风而下,翩翩如蝴蝶飞舞,将干娘的脸衬得娇艳动人,她总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干娘更温婉的女人。
那个总爱培养她们成为大家闺秀,严苛要求她们一言一行,私下里又总是做桃酥给她解馋的娘亲,再也不会出现了!
她闭上眼睛,害怕眼泪再次滚烫夺眶而出。虽然竭力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脑海中却还是反复萦绕着白马寺山门的那一幕惨状。干娘倒在血泊之中,面目狰狞,可以想象,在死的那一刻遭受了多少痛苦。
干娘的出现惊蛰了太多人的神经,她所掌握的线索和证据足够让那些人杯弓蛇影。所以在屏舒出卖干娘抵达帝京城的消息时,对方就不顾一切地想要将干娘迫害。
捉拿殷国贼寇或许是真,但未尝不是想要借此机会解决掉干娘。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他们才敢这样迫不及待!
现在想来,其实屏舒已经露出好几次马脚了,只是她没有重视罢了。
“在汝南侯府的时候,你不是被人缠住了,而是故意不出现,我说的对吗?”
屏舒愣愣地抬头,不发一言。
锦绣最后那丁点期冀也消失了。
屏舒真的不是以前的屏舒了,她的冷漠残酷叫人心底发寒。母亲曾经救回来的小丫鬟,已经变成了一头白眼狼!
“殷王在白马寺的消息也是你暗中传出去的。”这句话没有问屏舒,而是以极其肯定的口吻说出来的:“屏舒,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屏舒依旧低敛眉梢,不发一言,整个人呆滞成了一尊雕像。
锦绣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沉闷道:“罢了,你不说我也不勉强。只问你最后一句,望你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告诉我——锦程是不是还活着?”
事实上在问锦程埋葬的地方时她就该多一个心眼的。以屏舒从前的秉性,作为李家最衷心的奴婢,怎么可能不记得主子埋葬的地方?那天她问锦程的事情时,屏舒一直目光躲闪,顾左右而言他,那时候分明是她在心虚!
后来她在院子里给锦程烧纸钱,屏舒非但没有过来祭拜,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一珠。还有锦程的玉佩,那是李家的传家之宝,母亲当时亲手交给锦程的,倘若锦程真的性命垂危,自然该将这东西托付给屏舒,还有现在想来,当真是她糊涂,怎么这样明显的纰漏都没有发现!
她心中益发地笃定:“锦程没死!他在哪里?”
见屏舒一直不说话,锦绣不由得怒喝起来:“屏舒,我只问李家没有一点亏待你的地方!当年母亲将你从难民堆里刨出来。又请大夫替你医治时疫,待你好了便留在府邸,倘若没有母亲收留,你还有命吗!”
“在府邸,你是身份最尊贵的丫鬟,母亲待你如同半个女儿。我入馆求学的时候,母亲允许你去旁听,院子里的粗使活儿一概不用你插手,每年新衣母亲总是会记着你一份,你说说,母亲待你难道没有真心!”
“吃水不忘挖井人,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有没有愧疚!母亲将锦程托付给你,你也跪在母亲面前再三保证一定会照顾好锦程,现在呢!屏舒……”
“别说了!”屏舒突然抬起头,因为激动,声音有些沙哑,眼中却充满了恨意:“夫人的确是救了我的命,可是她待我真的就有真心吗?我与陈郎一心一意,夫人却执意要拆散我们,还说什么等你出嫁了让我一同陪嫁到夫家。夫人心中倘若记着我,怎会如此待我!棒打鸳鸯,这就是夫人所谓的关心真情吗!”
锦绣脸色一变,顿时恼怒起来:“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那个陈晶就是个畜-生!成天酗酒逛-窑-子,为了跟他母亲讨要一贯钱将他的生母打的半身不遂。不过是给你买了根簪子,有些甜言蜜语,你就对他掏心置腹,还将自己多年积攒的钱财全都赠给他,真是糊涂至极!你知不知道他拿着你给的银子,转身就去了赌坊,输了个精光才跪倒在你面前,骗你说是生意失败了!”
“倘若不是母亲知道他人品有问题,又怎么会拦着你!又怎么会强行在你手臂上点守宫砂!屏舒,你能不能醒醒,不要冥顽不灵了!”
屏舒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不断地冷笑:“你们为了拆散我和陈郎,早就将他关进牢房,死无对证,我还能说什么?左右都是由得你们颠倒黑白。”
锦绣气不打一处,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屏舒一根筋认为那个无赖是能托付终身之人,还觉得母亲拆散了他们,生生毁了她的好姻缘。
“就因为母亲不同意你和陈晶在一起,你就记恨上了母亲,同时记恨上了我,是吗?”锦绣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因为失望,因为难过,更因为屏舒的堕落,以前在岭南的美好似乎在这一刻全都被冲散了,现实给人的是无尽的残酷和折磨,她还是无法接受面前的婢女已经变成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
“恨!我怎么能不恨!”屏舒突然癫狂地笑起来,整个人变得阴森可怖:“你们拆散我和陈郎,不许我去狱中探视,你们装作深明大义的好人,结果老爷呢?还不是出卖大启情报的卖国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