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屏舒这番话脱口,锦绣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揪住屏舒的衣领,将她整个身体扯起来,然后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屏舒白净的脸上顿时显露清晰的巴掌印,五根手指头指节分明,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疯狂大笑不已,末了目光阴鸷地与锦绣对视,语气森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也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要那样对陈郎!”
看着已经魔障的屏舒,锦绣猛地松开了手,屏舒身子摇晃了几下,很努力地站定了。
她的笑容凄厉而恐怖,整个人弥漫开一股浓浓的死气,那种感觉就像一位历经沧桑对生活已经完全失去信心的将死之人。
她说:“我恨夫人,恨老爷,恨你,恨整个李家!陈郎或许不是我的良配,但却是我真心喜欢的人!你口口声声说我不知好歹,你又何尝不是一样!你痴痴念念的沈石南难道就是好姻缘吗!”
“你敢说沈家不是看上你李家的权利,不是想借李家的手大肆敛财!江家夫人多少次明里暗里地提醒你,你不也执迷不悟非沈石南不嫁吗!李家难道不是因为你的一意孤行,因为你对沈家的欢喜,对沈家的纵容从而走向灭亡的吗!”
锦绣浑身一僵,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
屏舒见状更加轻笑不已:“别说的自己多么伟大,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没有谁比谁看的更透彻。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一个人,不在乎他品行如何,只想安安静静地守着他就好。你们却无情地剥夺了我喜欢一个人的权利,还美其名曰为了我好!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需要你们的怜悯和可怜!”
“你不知道在逃亡的路上我遭遇了什么,后有追兵,前途未卜,我与锦程同时摔下山崖,锦程断了腿,我背着他走了二十里路!走到最后走不动了,我就趴在地上爬,十根手指头都见骨头了!你体会过那种绝望吗!”
“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无情无义,试问我这些年在李家兢兢业业服侍你们,努力伺候每一个主子,难道还不足以报答夫人的恩情吗!你们救了我,给我了一条命,却又将我推向另一个无尽的深渊!”
“隐姓埋名,还没有身份玉牒,每时每刻都在害怕府衙的人出现。还要养活锦程,你知道我有多么绝望吗!”
“是,我的守宫砂不见了,我嫁了人。如果我不嫁人就只有进窑-子,我不想服侍那些臭男人,只能嫁人。”
“嫁了个老男人,他只是个普通的农户,没几个钱,但是能养活我和锦程。两年前我生了个儿子,儿子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老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抽大麻的恶习,家里被挥霍一空,我只好带着儿子和锦程逃跑,结果被抓住,挨了一顿打,老男人差点将我打死,锦程一怒之下给了男人一板凳,结果男人就倒下了,再也没能起来。”
说到这里,屏舒眼底满是鄙夷:“锦程杀了人,害怕府衙的人找上门,就跑了。只剩我一个女人,带着年幼的儿子颠沛流离。北疆王府那时候正在招奴婢,我就去了……后面的事你也该知道了。”
锦绣心中一震,犹记得当初在北疆王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现在想来应当就是屏舒!
“既然你已经有了一份活计,能养活孩子,为什么还要……”
屏舒尖声打断她的话,眼底满是轻视和傲慢:“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儿子像我一样做一辈子的奴隶?我被你们李家害的还不够惨吗!难道还不能挣一条活路,让我儿子过上正常的生活!”
“我也想他像那些公子小姐一样读书识字,穿簇新的衣裳,骄傲体面地活着!”
“后来你就再也没有见过锦程?”锦绣试着换一个话题。
换来的是屏舒无情的戏谑:“他那么贪生怕死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老男人那里的时候自持自己的贵公子身份,腿好了也不肯帮着下地干活。倘若不是压力太大,老男人怎么会性情大变!如果老男人没有发疯,我们那个家说不定还能撑下去!所以说,我恨你们,恨你们李家的每一个人!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们!”
说完这话,屏舒再次恢复沉寂,整个人也瞬间冰冷起来:“现在我已经落到你手里,要杀要剐尽快吧,左右我活着也没个希望,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锦绣静默地看了她良久,然后摇头:“你走吧。”
屏舒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锦绣又说了一遍:“是我们李家亏欠你的,如今也两清了。你走吧,今后再也不要相见,望您好自为之!”
屏舒当真走了,头也不回,毅然决然地一头扎进漆黑的夜里。
锦绣立刻喊了程峰来:“跟上去,派人盯着,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顿了顿,又将宋煜给的血玉拿出来,交给程峰,严肃道:“你去联络,不要派我们的人,让那些市井流氓出面,盯紧屏舒。”
程峰郑重地收下玉佩,走了。
锦绣则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时间思绪有些混乱。
她自然不会完全相信屏舒说的话,至少在锦程那件事上就可以肯定屏舒说了谎!
锦程根本没有屏舒说的那些陋习,以前在岭南的时候锦程时常瞒着母亲悄悄去乡下,帮助那些百姓种植秧苗。每月母亲给的零用也悉数买了粮食送给有需要的人。
年幼的锦程尚且怀着一颗善良真诚的心,就算真的是失手打死了那个老男人,他也绝不可能丢下屏舒母子独自逃亡。
也就是说,屏舒在撒谎!
那么——锦程到底在哪里?
锦绣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最后喊了木婂进屋来。
开口便问了江夫人的事。
“你们在庙里的时候当真没有看见那位老妇人?”
木婂想了想,犹豫道:“的确是没看见,但是屏舒说肚子疼去了一趟茅房,奴婢觉得……”
锦绣摆手制止她往下说,结果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屏舒在通风报信。
“那殷王——”锦绣面上一肃:“殷王是何时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