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俞等人被王弼领着到了一间雅致的庭轩,酒菜齐备,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王弼也是十分热情,连连招呼葛俞等人尽情喝酒,尽情吃菜,席间还准备了几个女伶弹唱歌舞,好不热闹。
可是葛俞的内心却是十分不安,他深知自己刚才跟岑克农的一番话或许有一些漏洞,恐怕已经引起了怀疑,加上不知道岑克农的儿子,岑鸣帆不知道何时就会回来,若冯预与岑鸣帆是同年的恩科士子,那两人想来一定是认识的,恐怕到时候两人一见面,就一切难以瞒下去了。
葛俞面上虽然故作高兴的接连喝着酒,可是在他内心中却是十分忧虑这件事,想着可能出现最坏的情况,绞尽脑汁的想着应对之法,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着之前对于栖霞关守将的各自身家背景,尤其是关于岑鸣帆的。
岑鸣帆是栖霞关大将军岑克农的爱子,从小就以文采出众而被人称为神童,年少时游学于苏阳,后来中了状元,一时名躁苏阳,但是为官后不久,便因为体恤父亲年老,弃文从武,代父镇守栖霞关,从一个文官转成一个带兵的将军。
因熟读兵书,精通战阵,练兵有素,岑克农以举贤不避亲为名,亲自将自己的儿子提拔为裨将军,初时不为人所知,后屡立奇功,人人叹服,栖霞关上下,人人称其为少将军。
如此文武双全的俊才,实在应该是葛俞他们值得深入调查的对象,可是,不知什么缘故,派去查探的人,除了把岑克农手下左王右费,前朱后魏,这四大金刚调查的十分细致以外,竟然忽略了岑克农的爱子岑鸣帆。
可是如今悔之晚矣,葛俞只好继续在心里琢磨:万一岑鸣帆真的回来了,应该怎么样才能不露更多痕迹和破绽?
就在葛俞正在忧愁的时候,岑鸣帆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岑克农派来催他回去的亲卫,于是把辎重补给交给自己的副手押送,岑鸣帆快马加鞭的先一步赶回了栖霞关。
一见到岑鸣帆回来,岑克农就把自己的怀疑说给了岑鸣帆听,可是岑鸣帆却说有些不记得了,毕竟宣和二十四年的恩科,是先帝亲政以后唯一一次开的恩科,寒门士子如过江之卿,登榜及第的也有几百人,这么多人若是名列前茅的,岑鸣帆或许还有点印象,可是冯预却显然不是这样的人,再加上如今已经十几年过去了,就算当初认识的,或许现在见了也已经认不出来了。
岑克农对此也有些无奈,既然当下识破对方已经不可能,那就不如让儿子再试探他一下,于是他让儿子附耳过来,悄悄地叮嘱几句,岑鸣帆听了父亲的话也是脸上显出了微微的笑意,于是当下便要去见见这钦差。
岑克农对旁边另外一个将军道:“费戎,你安排人陪着鸣帆进去,然后带人把宴饮的庭轩给我围住了,若是等会有事,一个人也不许放走!另外,通知今晚值守的朱蟠,让他严密注意关外的动静,谨防有人趁夜生变。”
费戎一躬身,道:“遵大将军令!”说罢就对着自己带的亲信吩咐下去传令了,岑鸣帆见父亲安排细致周到,不由得也是对父亲由衷的佩服,于是一挥手带着自己的几个亲信赶到了招待葛俞一行人的庭轩。
葛俞还在犯嘀咕,忽听外面一声爽朗的笑声:“冯年兄,鸣帆来迟,莫要见怪啊!”话音未落,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将军就出现在了门口,葛俞心中直叫一声苦也,真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若是待会被识破了,可怎么收场啊。
葛俞给手下几个亲信使了个眼色,大家都默默的谨慎起来,各自心中有所警惕,葛俞随着起身相迎,上前与岑鸣帆对着行了一礼,口中称呼:“岑年兄!”
等两人行礼完起身相视一看,还没等岑鸣帆细细打量这个冯预,忽听一声惊讶:“哎呀!”却是葛俞使了一招先发制人,葛俞道:“岑年兄变化好大啊!”
葛俞心中早已计较差不多,岑鸣帆镇守栖霞关已经十余年,想来带兵之后容貌肯定会发生些变化,到时候先对岑鸣帆的变化夸张的表示一下,那么就算自己与冯预的面貌有所不同,想来也可以稍微遮掩一番,只要拖过今晚,等来日相见之时,也不用再怕露馅了,于是这才有了这声故作夸张的惊讶声。
岑鸣帆果然被葛俞的惊叹给唬住了,他年少时虽然习武,可是素为读书人打扮,举止也合乎先师之礼,长得白白净净,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模样,可是自打领兵以来,不但身材有了很大的变化,就是整日的风吹日晒,皮肤也早已变成了古铜色,因此被人说变化大,岑鸣帆倒是有些认同,心中计较道:莫非这人确实是冯预?岑鸣帆素来相信自己父亲的判断,这次却有些怀疑了,莫非父亲想错了?
心里虽然有诸多计较,可是嘴上却也客气道:“是啊,带兵之人不免粗鄙,倒是冯年兄在苏阳城养尊处优,容貌无甚变化啊!”岑鸣帆心想,若是对方真的是找人假扮成冯预的话,那么肯定会提前找个形貌相近的人,不至于随便找个完全高矮胖瘦都不同的人来冒充。
可是这个问题却不是葛俞他们当初考虑的问题,因为栖霞关距离苏阳甚远,与朝廷每年往来较少,所以官员间不认识倒是常情,加上之前忽略了岑鸣帆曾经在苏阳考取恩科为官的消息,所以就没有刻意挑选冒充的人手,只是钦差一职事关重大,葛俞这才亲自假扮。
但是葛俞杀死钦差冯预的时候是见过他本人的面貌的,跟葛俞根本不同,于是一向心思细密的他立刻就留意到了岑鸣帆的言外之意,莫非自己现在跟冯预年轻时候长得很像?这显然不太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岑鸣帆也对冯预也不是很熟悉,如果把握到这一点,那么葛俞就能占据到一些主动权。
于是葛俞主动问道:“不知岑年兄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考取恩科的时候啊?”
岑鸣帆犹豫的接口道:“啊!记得记得,这怎么会忘记呢?”
葛俞继续道:“当时年兄真是文采非常啊,没能留在苏阳继续为官,实在是令我等惋惜,否则以兄之大才,今时今日入阁也不难啊。”
岑鸣帆道:“年兄客气,年兄之才才是真令我等钦佩,年纪尚轻,就已经官居侍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葛俞继续道:“未知岑年兄还记不记得赵年兄啊?”
岑鸣帆有点懵,听葛俞的话,这位赵年兄好像跟自己挺熟的,可是自己却不记得有一位姓赵的年兄跟自己熟悉,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但是却不好表现出来,犹豫半天才道:“奥奥,赵年兄,是是是,记得记得,不知道他现在何处高就啊?”
虽然岑鸣帆故意像是回想一样,可是那番话却是彻底的暴露了自己,葛俞已经心中有数了,想来岑鸣帆自己高中状元,想当年年少气盛也是目空一切的有些高傲,葛俞对于自己的身份掩盖过去有了一点信心,当下便假装悲伤道:“哎~赵年兄已经过世了。”
本来岑鸣帆就是随口一问,谁知却得知人家过世了,可是自己连对方是谁都不记得了,只好跟着道:“啊?可惜?不知赵年兄是怎么过世的啊?”
葛俞又是接着随口胡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越扯越远,倒是让岑鸣帆早已忘记了最初来见葛俞的目的,岑克农隔着庭轩的墙听着两人的对话,笑着摇了摇头,跟在一旁的费戎看着岑克农的动作,低声道:“大将军,要不要末将去提醒一下少将军?”
岑克农也悄声道:“哎,鸣帆还是自己太年轻啊,不过不用去提醒了,我已经确认了,这个冯大人绝对是假的!”
费戎也点点头,道:“可是他那圣旨我们怎么办呢?”
岑克农道:“派人速去苏阳,调查此事,我们先应付着,看看事情发展吧,吩咐下去,先不要动他。”
费戎重重的点头:“遵大将军令!”
葛俞自认用他的机智化解了当下的危机,不但彻底让岑鸣帆无法再继续试探他,反而还被葛俞灌了好几杯酒,最后竟然以这样的局面收场,葛俞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却还不知道早已被藏在一边的岑克农看破了。
他自己还对自己手下的人示意镇定,于是众人又被安排去客房就寝,王弼和岑鸣帆终于可以脱身返回内堂,虽然已是深夜,可是内堂还是灯火通明,除了岑克农以外,费戎、朱蟠、魏莽全都在,王弼和岑鸣帆也赶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终于,左王右费,前朱后魏,再加上少将军、大将军,栖霞关的核心全都凑齐了。
魏莽是最早被叫来的,也是最不清楚状况的,于是他首先拱手道:“末将不知大将军深夜召唤,有何吩咐?”
岑克农冲费戎点点头,于是费戎起身道:“诸位,大将军料定这个钦差冯预的身份是假的!”
此言一出,魏莽挠挠头,朱蟠若有所思,王弼和岑鸣帆却是有些懵,他们全程都没发现什么破绽,可是却不敢质疑岑克农的判断,尤其是岑鸣帆对自己父亲的判断力那是打心底就服气的,想到这里他面上一红,原本自己应该是去试探对方的,没想到却被人一通灌酒,刚要开口请罪,岑克农就挥了挥手。
岑克农道:“鸣帆,你还是火候不够啊,这个‘冯预’看来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呢?我已经派人快马回苏阳探查了,不过想来最快也得七八天,所以先想办法把这几个人控制起来吧。”
接着又分头吩咐几人道:“王弼,你派人去齐州走走,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风声?费戎,着休假的将士们尽快归建,从今天起无事不得请假。朱蟠,严密查看一下城关的防务,需要修缮的城墙立刻修缮,需要加派人手的立刻加派,不得拖延。魏莽,查看一下我们的军需器械,辎重粮草,再令库房准备十万支箭,火油、滚木等守城用的武器全都多多添置。”
最后叮嘱自己的儿子:“鸣帆,你带人把栖霞关附近的大小山头巡视一遍,谨防有小股的人员出没,告诉从前在这些山上砍柴的樵夫,这段时间要封山。总之我们一定要拖住这段时间,等苏阳传回消息,一切就都明了了!”
五人齐齐起身道:“谨遵大将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