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谭术来说这几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煎熬,从最早发现秀峰关外的靖州军先锋,到把消息传递消息回苏阳,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天的时间,原本谭术以为自己会经历一场生死守关的大战,最后结果被破关战死,亦或是侥幸击退敌军的胜利。
可是这些都没有,靖州军的先锋只是在秀峰关的外面稳稳的修建营盘,稳稳的建立粮道,稳稳的等候后续的靖州军到来,别说强攻秀峰关了,就连靖州军的所有斥候都远远地离开秀峰关的一箭以外的距离,只是远远的探视着秀峰关的城墙,一点想要进攻的意思都没有。
秀峰关不像天下第一关折戟关那般高大雄伟,有着足够坚固的城墙;也没有栖霞关那般险峻难攻,无法让敌军组织有效的大军进攻;也不似幽关那样入口狭窄,难以推进足够数量的攻城军队;更不像屏关那样层叠绵延,提供了守关方足够的纵深和延缓进攻的关卡。
作为京畿的西大门,秀峰关连接京畿与靖、襄二州,坐落在大、小乌头山之间的宽阔峡谷之中,前后就是京畿往来的官道,因为商贾如云,自古以来就是最大的商路。
据说每年从秀峰关进出的商人差不多占了大葵三分之一左右,除了京畿运河以外,还没有别的通路能比得上秀峰关,可是这么重要的关卡和经济重镇,苏阳却似乎打心底里没怎么重视过,无论是前朝还是本朝,秀峰关一直都是低矮残破的城墙,守军也不过西宁一个大营总计五万余人,而对比靖州军,有钱有粮,光一个先锋军就有三万人,更别说后面还有源源不断开来的大军,恐怕靖州军早已超过二十万的镇守编制。
面对这样数倍于己的敌人,又加上一贯足智多谋的靖州军都督姚广指挥,谭术真的一点安稳守城的信心都没有,可是迟迟不见敌军攻城,谭术心里也直犯嘀咕,若不是早先接到靖州军都督姚广的附从齐州军起义的檄文,谭术还真有些以为姚广是来助守秀峰关的错觉。
好在谭术没有烦太久,早有斥候传来消息,朝廷诛杀九马,派了钦差来抚慰各地造反的州军,谭术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又一次从秀峰关的城墙上巡视一圈,看到靖州军依然在稳稳的加固营盘,丝毫没有进攻的意思,于是对自己的副将谭松道:“钦差大人进入西宁了么?”
谭松恭敬的道:“上午就到了西宁大营了,他们稍作歇息就过来,想来这就要到了。”
谭术点点头,道:“传我将令,所有都尉以上的不当值军官全部列队迎接钦差大人!”
谭松一拱手:“得令!”
向叔玉坐在马车里正在兀自忧心齐州是否会生变的事,却感觉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他打开帘子,看到前面出现了大队人马,胡威正在前面跟对方问话,就问马车旁边的一个侍卫怎么回事。
那侍卫骑在马上见钦差大人亲自询问,连忙拱手答道:“好像前面有秀峰关的哨卡,正在阻拦我们。”
向叔玉眉头一皱,心想:这里怎么会有阻拦,秀峰关守将谭术搞什么鬼?于是向叔玉就下车去看看,旁边的侍卫刚想相随保护,却被向叔玉挥退了,一旁的闫宁却跟了上来。
却见胡威正在那里跟对方理论:“我说你这妮子,怎么这么说不明白呢?我这里乃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不是你们西宁大营的,所以没有你们的手牌,就是你们谭术谭大将军见了我们钦差也是没有资格阻拦的!”
对面一匹枣红马上却是有一个身穿红衣带着玄色披风的俊俏少女,不知是什么人,手下却是一众的秀峰关守军服色的士兵,那少女手执马鞭,对着胡威道:“什么钦差大人,我看你们明明就是靖州叛军的细作,没有手牌,就算皇帝来了也别想从本姑奶奶这里过去。”
胡威身为禁军都尉,皇家体统,从来没受过这等刁难,本来不想跟这姑娘纠缠,却怎么都说不明白,正要发作,却见向叔玉已经步行走了过来,连忙下马施礼。
那红衣少女见胡威刚要发作就对着旁边一个白衣年轻人行礼,以为那白衣年轻人是钦差大人身边的人,于是喝问道:“哎,那书生?”
向叔玉深深的拘了一礼:“姑娘可是叫我?”
红衣少女道:“那这里还有别的书生么?”
向叔玉看了看身边的闫宁,闫宁不知道从哪里弄了身骑兵甲胄,身材虽然有些单薄,但是看上去隐隐有些武将的风范,于是笑着答道:“好像没有了!”
那少女道:“你们真的是钦差么?”
向叔玉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不知姑娘是何人?”
那红衣少女道:“你连本姑奶奶都不认识么?看来你们真的不像是细作啊?哪有连秀峰关斥候营总纂都不认识的细作啊?”说着就放肆的大声笑了起来,旁边的手下也跟着笑了一阵。
向叔玉面露微笑:“原来是秀峰关斥候营总纂谭菁女侠,失敬失敬。”
红衣少女见对方道破自己的闺名,心中有些恼,急问道:“那本姑奶奶问你,你是何人?”
向叔玉回身一指身后的侍卫举着的官衔牌,口中道:“我就是此行的钦差啊!”
红衣少女以为向叔玉耍自己,于是更叫恼怒,脸上一红,就要举起马鞭,身边的手下见谭菁的动作,也是忽然就变了气势,正待进攻,忽听远处一声:“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又是大队的骑兵赶来,当头的一个正是秀峰关守将谭术,没过多久,谭术就先一骑超出,冲到两拨人面前,随后翻身下马,看到向叔玉就拜:“末将秀峰关谭术,迎接钦差来迟,还请恕罪!”
向叔玉连忙拉起谭术,客气道:“谭将军哪里话?镇守秀峰关辛苦万分,向某只是一介书生,将军勿需多礼。”
旁边的谭菁早已看到这一幕,出口道:“哥,他是...”
话没说完就被谭术斥道:“住嘴,你给我回去!”然后又转身对向叔玉抱歉道:“舍妹无礼,请大人恕罪。”
向叔玉连忙拱手:“将军治军严谨,令妹严守关卡,过不在于将军,是我们疏忽了,忘记从西宁大营索要通关手牌。”
“就是!”谭菁见这白面书生竟然出声解释,连忙附和,刚要继续说下去,却见到自己哥哥凌厉的目光,及时的停了嘴,不敢再言语。
于是一行人在重新调整了队列后浩浩荡荡的向着秀峰关而去。
在远处的一个山头上,几丛灌木后露出几个人脸,望着那远去的队列,领头的一个对后面的人说:“放鹩鸽,回报大人钦差进入秀峰关了!”
后面的人未发一言,只是重重点头而去。
而就在此时,遥远的京畿最东边栖霞关下,栖霞关守将岑克农,正带领栖霞关众将跪地听旨。
葛俞站在众人面前,展开圣旨,朗声宣旨,终于旨意宣完,岑克农口中呼号接旨,然后被旁边的亲卫扶起,葛俞也上前相扶,葛俞道:“岑老将军快请起!”
岑克农有些汗颜道:“令钦差大人见笑了,老朽实在是有些不中用了。”
葛俞道:“岑老将军为我大葵守卫京畿东大门,用兵如神,保得苏阳平安,此功之卓著,谁人不称赞老将军,令下官十分仰慕。”
岑克农有些颤巍巍的道:“嗷?不知冯大人也曾领兵为将?”
葛俞忙道:“奥,下官不曾领兵,只是从小读过几本兵书,对于行军打仗之事,十分感兴趣。”
岑克农笑呵呵的道:“奥,原来如此,不知冯大人故乡是哪里?现在何处高就?”
葛俞答道:“下官祖籍齐州,宣和十七年随父亲到苏阳,后来考取了功名,现在圱封令办事。”
岑克农立刻就拊掌叹道:“莫非冯大人也是宣和二十二年先帝爷恩科的进士么?”
葛俞立刻接口:“是是是,下官确实是宣和二十二年恩科及第。”
岑克农连忙道:“犬子不才,跟冯大人还是同年呢!”
葛俞笑道:“令公子文武双全,实在令冯某敬佩不已啊。”
岑克农道:“可惜,犬子刚刚去后方调派粮草,若是你们二人相见,绝对聊得来。”
葛俞暗道:幸亏你儿子不在这里,但是口上却说:“等冯某去齐州传了恩旨归来之时,再同令公子把酒言欢。”
岑克农也是拱手道:“好说好说,那请钦差大人先去府里吧,老朽让人略备酒菜,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
葛俞拱手道:“多谢老将军美意,下官敢不从命。”
岑克农对身旁的王弼道:“王副将,你一定要把钦差大人给陪好了。”
王弼道:“遵大将军令!”
岑克农又转身对葛俞道:“冯大人远来是客,但老朽身子有些不适,就不作陪了,还请冯大人莫要见怪!”
葛俞慌忙道:“大将军贵体,还请先将歇着吧!”
岑克农又笑道:“是是是,老毛病又犯了,请恕我招待不周!”
当下也不在多礼,径自被几个亲卫搀扶着离开了。
王弼上前道:“钦差大人,请随末将来吧!”
等葛俞一行人离开了,岑克农又转了回来,对自己的亲卫道:“去,快让鸣帆回来!”
“是”一个亲卫领命离去。
旁边有别的亲卫道:“大将军觉得这钦差有鬼?”
岑克农皱眉道:“我也一时搞不明白,圣旨是真的圣旨,官印也是真的官印,一应文碟全都不错,可是唯独两点我觉得不好。”
那亲卫问道:“哪两点?”
岑克农道:“这冯大人一下马我就感觉这是一个武将,他的手上也有很深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可是他说自己从未领兵,还说自己是宣和二十二年的恩科进士,可是宣和二十二年根本没有恩科,鸣帆是宣和二十四年恩科的状元,这种事他一个久居苏阳的人似乎不大知道,就这两点让我有些费解!”
那亲卫听了岑克农的话,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莫非这是齐州军伪造的圣旨和官印?”
岑克农摇了摇头,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