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宁就这样跟着王五到了后面的内院,经过一处花园,穿过两道回廊,这才来到内宅的一处书房,说是书房,只因为里面满满当当的存了不少书籍,可是中间靠墙的位置却有一块如同会客厅一样的空处,墙上挂着华阳的画像,画像两边是一副对联,上联写着:为人尚正直,下联是:处事贵公平。对联内容很普通,字却隐隐有大家风范。
再往下看,画像下摆了一方八仙桌,向叔玉正坐在八仙桌的右边,那可是贵客的上座,此外还有九个人,正是“九马”,除了王笃坐在八仙桌的左边,那是主人位置,九马剩下的八个人,却尽皆坐在下首的客座。
除了向叔玉,这九个人哪一个不是权势滔天,富甲天下,任谁见了不是恭恭敬敬的,闫宁差点没忍住就要跪下,可是向叔玉却非常恣意的坐在那里,与王笃谈笑风生。
见闫宁来了,王笃起身相迎,其他几个人也是随同起身,见到丞相亲迎,闫宁慌忙就要下拜施礼,却被王笃拦住:“闫公子无需多礼,快请坐,军情紧急,还请不要客气。”
言语虽然柔和,却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语气以及些许的急迫。
于是闫宁也不再施礼,挑了最下首的空椅子随着众人再一次坐下,可眼睛却冲着向叔玉使了使眼色?
看到闫宁望向自己的眼神,向叔玉立刻起身解释道:“闫兄,从前常听你谈论战阵、军略之学,愚兄深知闫兄的军略颇深,现在丞相大人有意寻找领兵的将材,在下只好向丞相大人举荐了你了。”
听到这闫宁才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可是从前经常谈论军略战阵之说的不是向叔玉自己么?虽然自己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可是却从来都是向叔玉对自己讲解的比较多,虽然不解这其中的深意,但这时候也只能先应承一下了,不管脸上是红还是黄,闫宁只好假装谦虚的说着自己后学晚进,贻笑方家。
不过似乎王笃也没有深究闫宁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只是大致的问了几个不着边的问题,都被闫宁从向叔玉那里学的军略给糊过去了,没等闫宁搞明白向叔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笃就已经把茶杯放下了,起身对众人道:“两位贤才,时候不早了,咱们这就进宫见驾吧。”
向叔玉起身应诺,接着就拉着闫宁跟随王笃出了相府,王五已经让人准备了两辆马车,王笃一辆,向叔玉跟闫宁一辆,却没见九马其他人跟来。
路上闫宁抑制不住的问向叔玉这是怎么回事,他实在是太好奇了,怎么向叔玉在王笃那里获得了这么尊重的样子,向叔玉只是笑着解释道:“我向丞相进了三策,丞相大人采纳了,但是现在需要去向皇上请旨意,所以我们跟他一块进宫,好方便向皇上解释。”
闫宁道:“三策?哪三策?解释什么?为什么我也要跟着去?”
向叔玉答“上中下三策,下策:发布剿贼令,以禁军为主,扩充三军,同时征调青状,训练新军,先让禁军救援秀峰关,抵挡靖州、襄州来犯之敌,然后整顿军备,坚壁清野,固守四关,等新军训练完毕,再逐步将反贼一一剿灭。”
没等向叔玉说完,闫宁摇了摇头:“果然够下策,不好不好!”
向叔玉接着道:“中策:让丞相他们向皇上自请告老还乡,请皇上降旨贬斥,把九马贬为庶民,从此无法再作恶,驳回十二州军清君侧檄文,下旨安抚,令其自返。”
闫宁点评道:“这个似乎有些意思,不过只是贬斥,恐怕不能被有心之人接受。”
于是向叔玉最后道:“上策:请皇上以误国误君之罪赐死‘九马’,派下钦差抚慰十二路州军,开启京畿诸关迎接十二路州军都督见驾,并以其忠勇进行赏赐。”
闫宁顿时哑然,心思转了几转,这才想到这个计策的厉害之处,可是却又有些怀疑的问道:“丞相取了哪一策?”
“上策!”向叔玉凛然道。
“怎么可能?难道‘九马’都愿意被赐死?”闫宁惊讶的叫起来。
向叔玉颇有些无奈的答:“是啊,谁都知道这不可能,可是谁也没法证明这不可能。”
闫宁想了想,心中顿时了然,但突然又想:“那要我们俩去干嘛?”
“立盖世功勋”向叔玉苦笑道。
不多时,马车便到了皇宫门口,守宫的侍卫令三人下车,闫宁只好随着向叔玉和王笃下车步行,三人径直前往皇上寝殿,殿前早有宦官等候:“丞相大人,皇上早已等候多时啦!”
“公公辛苦,小小敬意,还请笑纳”说着王笃就从怀里掏出了一片金叶子,那名宦官也是欣喜万分,原本等候的苦恼这时都变成了感激之情,不住口的说着谢相爷赏,脚下却引着三人进入寝殿。
那是闫宁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进入皇上的寝殿,昏暗的寝殿里年轻的建武帝正围着一座丹炉忙碌着什么。听到有人进来建武帝回头看了一眼,喜道:“王笃?你来的正好,朕新寻了一个配方,等这炉丹练成,朕就可以长生不老了,你快过来给朕帮忙生火。”
王笃连忙上前:“哎呀皇上,您何须亲自动手啊,吩咐下去让他们那些奴才做这些事就行了啊!”
建武帝手中不停,口上却侃侃道:“炼丹也是炼性,如果不能亲力亲为,炼出来的丹,朕也不敢吃啊!快快,朕这还差着一味药,马上就要成了。”
王笃不敢耽搁,连忙岔开话题:“皇上,老臣这里有紧急军情要向皇上禀报。”
建武帝有些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去,什么紧急军情,朕乃盛世之君,如今四海升平,天下归心,能有什么紧急军情,你既是丞相,就该知道替朕分忧解难,不论大小事朕全权交给你处理就行啦,如果不愿帮忙那也别来烦朕。”说罢继续忙他的炼丹事业。
“是是是,皇上教训的是,老臣不敢忘怀自己的责任,但是如今齐州军都督江睿江大人上书,痛陈朝廷之弊,直言要清君侧,正视听,已经发了檄文,联合其他几个州军都督共同起兵了,不日就要杀到苏阳来了,老臣有罪啊,老臣这次来就是要向皇上请罪的,请皇上亲贤远佞,重新任用一个德才兼备的丞相吧,老臣罪该万死啊,皇上。”说着,王笃已经是老泪纵横,涕泗横流了。
建武帝再也没办法专心炼丹了,气得他把手中的药材扔到地上:“造反了?江睿他这是要干嘛?清君侧?他胆敢起兵造反,眼里还有君么?为人臣者,食君之禄,不思忠君护国,不思维护社稷,还要他何用?王笃你起来,朕信任你,朕绝不会让这等乱臣贼子害你,你且放心就是了,朕赐你一道旨意,委你全责此事,一个小小的齐州军都督也敢做出这等悖逆人伦之事,简直无法无天,罪当...罪当诛其九族!”
王笃连忙跪着爬上前:“谢皇上隆恩,老臣就算拼着被全天下的人误解,也誓死为皇上分忧,请皇上专心炼丹,不要误了正事啊!”
建武帝这才转怒为喜,拍拍王笃的肩膀:“好,那你们去吧,朕还要忙呢。”
“老臣告退!”王笃撅着屁股后退了出来,然后三人在那宦官的带领下又从皇上的寝殿出来了,全程没有向叔玉跟闫宁的半点事。向叔玉还好,不过闫宁似乎有些不满,叫自己来面圣,结果连皇上的正脸都没看清,全程低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笃带来的随从。
好像是看出了闫宁的不高兴,王笃主动宽慰闫宁:“闫公子,少年俊才,将来立下大功的时候,还是有机会面圣的嘛,这次老夫本来想向皇上举荐你们二人,但是你们刚才也听到了,皇上下旨将此事全权委托于老夫了,等将来功成之时,老夫一定如实向皇上禀报你们二位的功劳的。”
闫宁知道自己的不满被王笃看出来了,连忙施礼谢罪:“丞相大人切莫怪责,宁并非此意,一切全凭丞相做主。”
王笃也不再追究,呵呵一笑道:“咱们这就奉旨回府,相信其他几位大人还等的心焦呢!”
于是三人乘坐马车原路返回相府。
路上,闫宁见向叔玉不发一言,就问他:“你不是说王笃纳了上策么?怎么皇上没有赐死他,而且还让他全权负责此事?”
向叔玉看了看闫宁,笑道:“你也知道九马不可能甘心伏法,我出的这计策,怎么可能真的让皇上赐死他们呢?再说了,如今皇上委老狐狸全权此事,什么事情不都好办了么?”
闫宁也点点头,确实,九马经营日久,就算皇上真的下旨恐怕也没法将他们全部杀掉。
但是向叔玉却兀自沉吟道:“从前我只知道‘九马’把持朝政,败坏社稷,可是现如今才知道,有什么样的臣,是因为有什么样的君,上梁不正,何谓下梁正?”
“什么意思?”闫宁有些奇怪的问。
这回,向叔玉没有再回答他,却好像自顾自的在想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