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预计出征时间约在六七天左右,所以团练方携带了大量辎重粮草,随着他们大败亏输自然归了孙化城所有,尚在营地里屯着。那边当初约有二百左右的练勇看守,亟待大事不妙全都撒丫子开溜,托堵路土方碎石的光,余孽们并没追击,这会儿早跑没了影。
而到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这些物品连同战场搜缴已经收拾妥当,装上大车准备拉回山寨,其他诸事也差不多到了收尾时段,便有唐志清拿着他那无时无刻都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找到孙化城:
“幅主,这是战场伤亡与杀敌数的统计,还有缴获物资的大体清单,因着赶时间数字上可能会有所偏差。”
孙化城刚从所谓的战地医院帮忙回来,正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清洗手上血迹,闻言回道:“伤亡数也不详细还是单独只有缴获物资?”
“呃…伤亡数据很详尽,包括仲村团练的也有记录,只是物资方面得尽快装车,有不少本就封箱的没有打开过,所以只估了个大概。”唐志清暗自懊恼一声,幅主平日看起来和气的很,可对事方面却极为认真,自己还是粗心大意了,便赶忙回道。
他是早期幅军的战争孤儿,后被李平惠收为弟子,主攻四书五经,习武只是捎带,这点山寨里的新一代文人都是如此做派,多少会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的同时也好在遇险时有自保之力。
不过在孙化城躯壳内换了一个人之后,他们的文化课便有了稍微改动,加了些乱七八糟的元素。而对于文人学武会否有辱斯文,他们却都看得很开,特么本就卖身反贼土匪愧对列祖列宗了,还想那些作甚。
“以后注意点,汇报之前先把语言组织好、罗列清晰,要有条理性,能让人一下听懂,不会会错意,别认为此举无关紧要,某些时候,词不达意能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孙化城教训两句后就此打住,教育人的事情需要长时间的潜移默化,非是朝夕之间便能完成:“说下吧,都有什么内容?”
唐志清赶忙端正身子,这是他在挨了几次训斥后才形成的习惯,孙幅主同志对待军风军貌可也是一丝不苟的:“经统计,我方共战死二十六人,重伤十八,白旗部战死八人,重伤四;仲村团练死二百七十多人,重伤一百余,俘虏一千一。此战缴获战马二百四,余者除极少数被骑手驾驭逃走外,剩下存活的多数带伤,不经治愈无法骑乘;另有黄金三百两、白银四大箱,劈山炮三门,抬枪一百多杆、鸟枪千余杆,火药六大车,其他军粮、药品、帐篷并长矛弓箭等无算。”
别看双方伤亡比非常悬殊,孙化城自是清楚,这并非己方战力强横所致,大部分还得归功于不计其数的地雷与火药包,而匪兵伤亡大头则在最后的齐射与数次零散袭击,到底还是站撸,想一个不死那是不可能滴。
不过说到底还是军队战力不行,便如英法两国侵略中国的列次战斗,他们基本以占绝对优势的伤亡比打崩对面清军,几千人的战斗,死伤在个位数的极端情况都不少见,而自己面对的,却是战力一般的团练。只对此他也没什么怨言,自个拢共才来俩月,所部多数匪兵训练时间都非常短,打成这样如果还不知足就是贪得无厌了。
再与其交谈几句,却有一事让他甚为惊讶:“女的?宋老抠还有女营?”
不怪他一副见识少的模样,这当会儿朝廷一方的队伍里女人不是说没有,都在特殊服务行业里呆着,所谓军妓是也。但行军打仗决不能有女人,这会扰乱军心的,便连阵前娶妻也要按律当斩--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碰上不着调的将领,还真有可能直接在军中押妓作乐。
此外叛军方面诸如太平军、捻军等倒都有女营,且是敢正经上阵砍杀的女汉子,最出名者当属太平天国西王娘洪宣娇,经常率女营行走于战阵之中,清廷曾污蔑她打仗时宽衣解带。而且此种女营的建营性质还很先进,可算作是为了解放生产力。
好在唐志清解了他的疑惑:“不是,就三个女子,乃练首冯荃家中丫鬟,躲营地里一直没敢跑,给咱的人俘虏了,看样早已被他收入房中。”
“这你也看得出来?”孙化城大奇,这人今年十九,虽然仗着读书人的身份娶了个老婆,可也只有一个,按理不应有此经验。
“没有…不、不是我看出来的,是其他人闲谈所说。”唐志清给闹了个面红耳赤,尴尬的话都说不利索,看来不太习惯此种戏言,好在此时有其他人进到帐篷帮他解围,当是原幅军白旗部马传山。
“先从村里找个屋子关起来吧,别给吓着,等完事儿后再问问她们意见,愿走就走,留下也行。”孙化城跟他说完当是转到马传山身上,一抱拳:“马老哥,此次大获全胜多亏你及时带兵增援,否则说不得我得给宋家打个落花流水了。”
“孙幅主客气,您这可是折煞俺等。”马传山赶忙回礼,然后两人随便拉个小矮凳坐下,都是山野粗人,其他繁文缛节的压根无所谓,就听他继续说道:“看幅主今日所用打法,可是让俺大开眼界,自家人知自家事,就算没俺那五百青壮,他宋老抠照样得败在幅主手上。”
他的话所言不虚,双方正经接战两分钟,特么团练就崩了,而之前所有战斗皆是余孽们阴招损招迭出拿下的,他更多还是帮忙充实下战线,没让孙化城的阵列显得过于单薄,再就是随后的打扫战场中帮些忙。
“马老哥也别一口一个孙幅主了,太显生分,当初您跟家兄都是平辈论交,称呼我个老弟便可。”
“那行,俺就托大喊你声孙老弟。”马传山大概也不习惯孙幅主的叫法,闻言立马改口,不过他也有这资格,要知道他与程四虎平日也是兄弟相称:“此时过来,却是向老弟辞行的,大哥吩咐俺等只要打完仗,赶紧回去向他复命。”
“这么急?”孙化城诧异道,这都要黑天了,且战利品还没商量好怎么分你就着急走人,让其他人等可怎样看俺啊,莫不是一朝得胜就狂妄自大到过河拆桥了,便赶忙劝道:
“这可不行,马老哥无论如何也得去往我家驻地呆几天,也好让做兄弟的尽些地主之谊;再者,您大老远过来,出兵出力还死伤了甚多弟兄,我若不有所表示,这不擎等着给人戳脊梁骨么。”
只他不管怎样劝说,马传山就是想赶紧带人离开,连缴获都不想要。孙化城思虑片刻,明白应是程四虎下了令,让其少与己方接触,而冒着再次被官府围剿的风险帮忙打仲村团练,也就代表白旗没忘记当初宋三岗背叛的仇恨,这是想与过往来个了结啊。
马传山并不是不想与己方多亲近,不过他拗不过程四虎,且按照他的衷心程度,绝不会对抗其命令。
不过孙化城还是好说歹说,最终以帮其部伤兵更好的处理伤势为由,让他同意拖到明天早上再走。那人带来的都是老兄弟,感情很深,便不想看着他们因为连夜赶路以致伤势加剧甚或丢掉性命,这才勉为其难答应。
“…还有二百杆鸟枪,一千两银子。”孙化城看他想说话赶忙制止道:“别再拒绝了,这些钱纯粹是给死伤弟兄的一个交代,都是家里顶梁柱,我不能让人流血再流泪,另外尚有一事还想拜托马老哥跟程幅主。”
马传山知晓他不会让自个太过为难,应道:“老弟直说,只要在俺等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绝对二话不说。”
“爽快。”孙化城举起大拇指,“我知道程幅主路子广,认识诸多手艺人,能否帮忙代为推荐则个,接触的事情我们自己去做便可,绝不让各位为难。”
“要做什么的?”马传山回道,这事儿倒不难办,相当于只给个联系方式。
“铁匠、木匠、烟花匠人、瓦工等都可,若有能打制火炮、枪械者更好。”孙化城赶紧回道,此次战斗除了实验出抛射爆破法的优缺点外还让他认清个现实,火炮发展近几十年虽趋于停滞,可在战场上依旧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且别看他以前总觉着只要不出山跟朝廷经制军作战,有没有火炮就无所谓,但见识到百十多斤的劈山炮就有如斯威力后,他也悟了,特么没这玩意儿,果真太不方便,还是早早转变思想的好。
马传山想了下,似是下定决心般说道:“俺给孙老弟透个底,要说火器匠人,俺们那儿还真有一批,都是近些年各部被打散后逃难过来的,但他们来不来,就得看你的手段了。”
“如此谢过马老哥。”孙化城大喜,这估计是程四虎留着给自己以防万一用的,不过许是他真心不想再出山,让马传山觉得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对那些人来说殊为可惜,也便将消息告知。
两人又说得一会儿话,唐志清上前把缴获自团练练首的茶壶添水倒上,自又去往外面烧水,这让孙化城大为赞赏,小伙子眼力价不错,的确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不过能在血腥味儿甚浓的战场边缘有闲心喝茶的,除他俩也没谁了。
片刻后马传山告辞离开,此时天色渐黑,闹哄哄的战场趋于平静,但立在村落祠堂的战地医院那边,哀嚎声却不绝于耳。今日一战双方伤者众多,限于医疗水平,他们算是倒了大霉,有甚多人被截去受伤肢体--打中躯干的也不用救了,基本死光,剩下几个侥幸逃得性命者,随便给包扎一下,挨过去就活命,挨不过去算自个命不好。
黑暗中有影影绰绰的身影向村落行来,是跑反上山的村民,两方打完后孙化城着人搜寻其下落,然后告知可下山继续过小日子去。这事儿按理是不能信的,谁知道那群凶神恶煞的反贼是不是诓骗自个,当不得内里有跟山寨熟悉之人一听此言乐颠颠下山,带动胆大者紧随其后,到此时,已有泰半村民回到家中。
许是当下各部军纪都不太好,故而返回者在看到匪兵除了占据几个废弃院落或祠堂义仓类房屋给伤兵使用外,余者都在外面搭帐篷,几不敢相信自个眼睛--虽然天儿不冷,到底屋里更舒服,人却硬是没进来,这在他们见识中乃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其实还有更狠的,若不是看兵将过于劳累急需休息,孙化城本打算带他们露宿屋檐底下的,这叫啥,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等名声放出去,本军便是现实版的仁义之师。
而经过被震撼村民返回山里进行现身说法,过不多久,又有部分村民跑回家中,在山上风餐露宿总也不是办法,大人好说,小孩儿却撑不住,再者,四周时隐时现的野狼绿油油的目光忒也吓人。
震撼过后,便是肉菜上席了,第二天一早马传山离开后,孙化城着人咣咣敲起响锣,然后请村民聚到一起。言及在此作战当乃迫不得已,为此给父老乡亲带来诸多不便,请大家原谅则个云云。
当然,总有几发炮弹不小心进了村落,打烂些坛坛罐罐,战斗也让即将成熟的庄稼损毁甚多,而因此造成的财物损失户主可去登记,咱这边儿给予补偿--弄些缴获的粮草、死马肉、鹿柴、拒马等赔偿给他们还能做的到,不过再多却力有未逮了。但就这些,也让村民大呼孙幅主仁义。
这倒非孙化城穷大方,而是他觉着自个又找到了一条来钱路子,就昨日俘虏的众多团练,他可是非常苦恼该如何处理。杀头肯定得有,但限于几个有仇的,其他人自不敢如此,另有少数如炮手等答应入伙,可余下的还有甚多。
最后哥几个一合计,得了,大小头目想走可以,交赎金,钱到走人、概不赊欠,为此那冯荃他们都准备留其一条活路,这位家大业大罪过大,交钱自然多;至于剩下的,一部分体弱多病者带伤员离开,身强体健的就对不住了,先呆上几天帮忙在谷口立寨子堵路吧--孙化城打算在这儿开分基地,有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