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少年又回到了长亭。
长亭中空无一人,少年笑了笑,到底是世态炎凉啊,半天前才将夫妻二人救起,如今连只言片语谢意都没有就踪迹全无了。想到这里,脑中忽然想起了师父的临别赠言:施善不求谢,罚恶不惧暴。连忙低下头来轻声告罪几句。
依旧是将马儿放在亭外,依旧是坐在先前的角落,不同的是,刚才是雨后初晴,现在却快要日落西山了。红彤彤的太阳尽力的散发着光芒,照得西边的云霞染上了一抹酒红。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样子,明日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少年想到此处,竟斜靠在亭柱上。连番的恶斗消耗了他不少的精力,正好借此时机休养一下。
刚闭上眼,忽然听见草丛窸窸窣窣的声音。该不会是碰到豺狼虎豹了吧!少年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草丛中探出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那书生赵黎和他的妻子。二人见亭中倚坐之人是那少年,面色一喜,便从草丛中跳出,疾步走入亭中,倒头便拜。
少年大惊,连忙将夫妇二人扶起。书生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我夫妇二人必结草衔环报之。少年笑言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言罢却想起先前对夫妇二人的不告而别的微词,一时间有些局促。看来时间明事理的人不在少数,自己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书生见少年有些分神,便上前作了一揖:恩公若是不嫌弃,还请舍下一叙,张某必扫榻以待之。少年忙推辞道:兄台正要赴县秋考,在下登门岂不叨扰?不如等兄台秋考归来,在下再登门拜访。
书生见少年拒绝,忙道:秋考距离尚早,现日落西山,路途恐有不便,明日出发也不算晚,还请恩公随我至寒舍歇息一宿,一则解恩公劳顿之苦,二则谢恩公救命之恩。张妻亦在一旁劝说。
少年见推辞不过,心念今夜亦无处落脚,索性答应夫妇二人,随他们去往青阳镇去了。
三人向南行了约有半柱香时间,方才来到镇子外。
说是镇子,其实也就二十户左右的人家。土坯砌成的房屋没有规则的散落在镇子里。正是晚饭时候,抬眼望去,家家房上炊烟袅袅。一派安宁祥和的景象。
书生领着少年向内走着,沿途和各家打着招呼,不多时,来到一处砖瓦房前。妇人从袖笼中寻出锁匙,打开了院门,夫妇二人垂首站在门边,礼让少年入内。
少年施施然进入院中,映入眼帘的是左右的鸡笼。正值傍晚,鸡已经归笼。书生在旁局促道:小生偶然秋试及第,勉强中了个秀才,正值匪盗猖獗,乡亲们才捐了这座砖房与我。可惜小生粗鄙,院落中未得栽花植树,倒是养了这么些满地落粪的俗物。还请恩公莫要见怪。少年笑道:兄台说笑了。话罢,便随书生步入中堂,妇人退至院左侧伙房。
二人于中堂依主次落座,妇人斟茶端上。书生拱手言道:还未请教恩公尊姓大名?师从何处?
少年抱拳回礼:在下姓叶,父母赐名墨清,初生丧母,三岁丧父,自小在翠云山长大。
书生听罢,连忙起身告罪,叶墨清抬手表示并不在意。二人这才重新落座。
半晌,妇人入堂,先向叶墨清拜了个万福:饭菜已准备妥当,还请恩公落席。叶墨清告一句叨扰,便起身随二人移步饭厅。
饭桌之上满是鸡鸭鱼肉,三人依主次坐下,妇人为叶墨清斟好酒,赵黎与叶墨清相谈甚欢自是不提。
饭罢,赵黎将叶墨清引至厢房。只见厢房内床榻俱已收拾妥当,房内案几上正燃着一炉檀香,香味弥漫着整个房间,令人心神安宁。赵黎作了一揖:寒舍简陋,茶饭粗鄙,怠慢委屈恩公了。叶墨清忙还礼道:主人言笑了,墨清受宠若惊。二人寒暄了几句,赵黎便躬身退下,留叶墨清一人在房中休憩。
却说叶墨清经过先前恶战,已然有些疲惫,便脱下鞋袜于床上打坐休息。待到疲态尽祛,已是二更十分。月色透过半开的窗投射进来,仿似在地面结了一层白霜。
叶墨清穿上鞋袜,来到院中仰望月色,正值七月中旬,天高气爽,月明星稀,清风徐来,好不惬意。正在此时,忽听得有人高声诵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诵得是正气浩然,令叶墨清也不由得随之诵道: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只见一间厢房的门大开,赵黎从中走出,向叶墨清打了个揖礼道:叶兄能在悍匪之中救人于水火,料知武艺非凡,未曾想文采也是斐然,若要是参加秋试,指不定能博个文举人。
叶墨清拱手笑对:赵兄过奖了。儿时师父强迫背下的文章,只知其字,却终未闻其意,倒是让赵兄见笑了。赵黎回道:叶兄莫过自谦,可否伏案一叙?叶墨清告一声献丑,二人一同踏入书房,伏案研学。每至晦涩难懂之处,二人相商,均获益匪浅,言谈之间,均有相见恨晚之意。二人伏案研读,彻夜畅谈,直至东方既白,炊烟燃起。
食罢早饭,叶墨清拱手道:多谢赵兄留宿,现天已大亮,理当离去。赵黎起身问道:敢问叶兄可曾有什么去处?叶墨清答道:红尘磨砺,未定取向,四海为家。赵黎听罢,忙拱手道:我有意邀叶兄与我同赴县城,不知叶兄意下如何?叶墨清暗自忖道:反正红尘磨砺未有定向,不如与其同往。思罢,抬手笑言:那就有劳赵兄了。
收拾妥当后,赵黎从圈中拖出一头驴骑上,叶墨清上得马来,二人并驾齐驱,绝尘于朝阳之中。
县城虽不算太远,但也不近。午饭时分,二人才堪堪行了一半的路程。
七月的阳光还是有些毒辣,二人寻得一处阴凉后,便席地坐下。赵黎掏出前夜准备的干粮,分成两半,将其中一份递与叶墨清。叶墨清摆手笑道:昨晚的荤肉味道鲜美,真有些意犹未尽呢!赵黎笑道:可惜这荒山野岭也寻不得什么荤腥之物吧。叶墨清微微一笑:赵兄在此稍候片刻。说罢便埋身入了荒岭。
赵黎纳闷这到底怎么回事,可想了半天却也毫无头绪,只得摇头笑叹,闭上眼睛靠在树上休息起来。
不多时,忽然听到脚步声,赵黎惊坐而起,赫然看见叶墨清已走到身前,手里提着两只野鸡和几片大树叶子。
赵黎还未做出什么惊叹,就见叶墨清将野鸡开膛破肚,拔毛放血,撒上调料,然后用树叶将鸡整个包好,裹成一个土球。接着,他又生了一堆火,待火势烧的旺起来,将土球丢进火里。
等到火渐渐熄灭,叶墨清采用树棍将土球拨出,用石头砸开,撕掉树叶,便闻到了那令人垂涎欲滴的味道。
二人在愉快的气氛中吃罢午饭,休息片刻后,便驱驾赶往县城,快到申时才赶到县城。
县城相比青阳镇大了不知多少,气派了不知多少:四周青砖砌成的城墙足有三丈多高,东西南北各有一扇城门,门头上书PY县三个大字,下面书着东西南北的方位。
叶墨清两人从南门进了县城。县城内集市云集,热闹非凡。二人旅途劳顿,倒也没有心思闲逛,便直接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早早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