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一矛将敌人戳穿,视线透过面罩,每个将死之人表现的不尽相同,或惊恐,或愤恨,或呆滞……火光摇曳间又显得那么虚幻,而突鲁总是只能记清上一张脸。胯下奇角兽那米许长的尖角上同样挂着残骸,只见这一人一兽非常默契的向两旁一甩,前进的路上顿时清空一块。突鲁刚想趁着这片刻喘息之机观察下战局,不料眼角处一团黑影闪电般扑来,他下意识的挥矛击去,不曾想却击在空处,身体还因发力过猛差点失去了平衡。
这一刹那的空门大开将突鲁惊出一身儿冷汗,好在那黑影的攻击目标并不是他。不过待到突鲁将重心找回时,更揪心的一幕出现眼前,一头面目狰狞的虎蝎已攀附在奇角兽的勃颈处,斑斓的尾刺扭动间就扎了出去,他刚想挥刀去抵御这怪物,胯下奇角兽却突然狂暴地甩动起硕大的头颅,紧接着就猛冲出去。暗叹一声完了,之前的观察突鲁已经断定虎蝎是以毒制胜,现在那斑斓的尾刺竟然扎入了奇角兽的眼角处,怨不得它会如此狂暴。料想毒性肯定猛烈,也不知老伙计还能坚持多久?难道说……狂暴的奇角兽三两步就带着突鲁再次冲入人群,哪里还能容他多想其它。
一手握矛一手持刀,再次不停地穿刺、挥击,突鲁都不确定是哪一方面起的作用,甚至可能是敌人帮了忙,虎蝎终被击杀,至死都没能再刺出第二下。可是胯下巨兽的状况也是急转直下,也就冲出了二十几米的距离吧,先是一个踉跄不稳,跟着便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下。因为早有预判突鲁蹬腿间就脱离了奇角兽,翻滚了两下顺势一刀就把刚欲近身的敌人砍翻,跟着却是更多的敌人。
陪伴多年的老伙计就这么走了,突鲁的心一下子空了,就那么直愣愣的与眼前的敌人搏杀着。一身重甲虽然造成行动不便,但此刻也成了最好的防护,乒乒乓乓的也不知挨了多少下,突鲁猛然发觉周身的压力一轻,接着视野内就出现了裂山卫的身影。原来,他位置靠前,遭遇虎蝎袭击的时候身后跟进的裂山卫并没有看到,直到奇角兽受创发起疯来才引起了这些裂山卫的注意,无奈一个个也是分身乏术,即便豁出性命的上前救援,也是此刻才将将赶到,幸得头领无恙,那些倒在路上的可以无憾了。
十多个裂山卫圈在四周抵御着雷魇的攻势,一头奇角兽收拢了巨刃赶至突鲁身旁,其上的裂山卫急切的向突鲁伸出手臂,“鲁叔,快!”略显稚嫩的声音中除了焦急竟然还带着点哭腔。
分分钟都可能有人被掀下奇角兽进而步入死亡,突鲁哪敢有半分停顿,一把拉住那布满血污且微微颤抖的手臂,借力就跨上了兽背,只是嘴上仍旧禁不住喝道:“班山,你小兔崽子敢不听老子的,看老子回去不狠狠……”未说完的话终是留在了嘴里,只因跨上奇角兽的同时突鲁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老伙计,显然,也看到了路上倒下的那些兄弟。
“头儿……鲁叔,你伤着哪儿了么?”
突鲁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如果不是握在胳膊上的大手仍然是那么有力,班山都要以为他是不是突发什么意外了,而刚刚压下的急切情绪又瞬间升起。
“小家伙儿,老子没事儿,定心,咱爷俩一起杀出去!”
突鲁强行压下如麻的心绪,说罢用力拍了下班山的肩膀,顺手就接过了重矛,御兽前冲,一声长啸同时从口中响起。这片刻间兔起鹞落的还谈何观察战局,但突鲁结合自身的情况,再加上连有股子蛮劲儿的班山都显得有些乏力,想来其他裂山卫的处境只会更差。该出手了,即便万般不愿,但燃击战术必须是人多时才能实行,拼了吧,要不真的晚了。
啸声即是命令又能振作军心,因为这命令只能由突鲁下达。声音飘荡间四周的裂山卫同声相应,战场内虽是厮杀震天,但一而十、十而百,片刻后还活着的裂山卫都听到了啸声也都响应着啸声。这又是一种刚烈的战术,意味着靠前接敌的裂山卫要自残胯下坐骑,将奇角兽推向最狂暴的一面以便抵御眼前的一切,为靠后的兄弟争取汇拢蓄力的时间。而此战术最大的弊端是,即便暴走后的奇角兽侥幸活了下来,可用不了多久也会自行死去,是透支了生命力还是心伤至死实在不得而知,只是从那一刻发生后,它看你的眼神儿,复杂的莫名。据说,曾有过裂山卫不堪此景自杀了,而活下去的也都郁郁而终,更不提再御兽沙场。初始无奈,怎可再负!
奇角兽奔腾间班山含着泪就准备对着自己心爱的伙伴下手,虽然才相处了不到半年,但班山对它的情感寄托一点不比那些多年相处的搭档来的少,甚至更多。任谁有过灰色的成长经历后都会倍加珍视情谊,任何情谊,一个十四岁少年的心性更是如此。但命令就是命令,令行禁止,更何况这命令还有由他最尊崇、最信赖的突鲁所发。
“别,不至于!”突鲁一把拦住班山,顺势把自己的刀塞给了他,二人一双刀一重矛就撞入了人群。
而这片战场的其它地方,上演着几乎雷同的一幕,突然暴走的奇角兽肆意地践踏着洞穿着眼前的一切,竟然生生将雷魇的防线打退的二十多米,虽然这种状态下的巨兽们不受控制的在人群里四下横冲,但庆幸的是飞刃时的局面得以大大避免,毕竟靠后的裂山卫把握这片刻喘息之机终于完成了汇拢提速再次冲锋起来。
僵持一时的局面暂时打破了,不过还能保持队形的也只剩下两百多裂山卫,这些汇拢成大小不一的队伍趁乱终于是杀出了敌阵。这一进一出的代价是伤亡近半,不过回头看看雷魇残阵上的人数也是十停中去了三停,更重要的是雷魇那边已是军心大乱。在这敌人马上就会杀回来的紧要关头,任凭军官们喊破喉咙、鞭抽脚踢,士兵们大多战战兢兢地无所适从,更有甚者在旁边同伴的惨叫声中心理逐渐崩溃,丢下武器就想逃跑。如此非战之过,应该是奇角兽的狂暴、不可抗拒刚好击中了这些佣兵日久厌战、甚至怯战的心理。
话说班山与突鲁二人共骑,这一小一大相得益彰,你远攻我近挡,你灭左我杀右,配合的可算天衣无缝,这是得益于近半年来突鲁手把手的言传身教。而化身死亡使者的二人,借着裂山卫再次爆发出的气势率先杀出敌阵,巨兽飞驰间突鲁回头张望,见得一队队裂山卫分头杀出,细看下人数还不少,略感心安,再看到雷魇残阵上的纷纷乱象,当下不作他想立即下令调整队形再次杀回。
“鲁叔,快,快看前面!”
随着班山急切的呼唤突鲁转过头来,只见眼前不远处火光勉强能照亮的地方奇角兽尸横遍地,又近些,巨兽身边可见一具具残破的裂山卫躯体。相比敌人的死状各异,逝去的裂山卫身边几乎都伴有虎蝎的尸体。可以安息了,兄弟!
一队队的裂山卫飞驰间逐渐汇拢,从杀出到转回刚好画出一个圆弧,而圆弧的中心就是那近百个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兄弟。此刻还活着的众人几乎都是机械性的完成着动作,而目光皆是汇聚一处,胯下奇角兽则是阵阵悲鸣。
班山算是初涉战场的雏儿,之前的半年里突鲁虽然特意带着他参加过几次小范围的战斗作为历练,但往往是拉开架势显示下实力,真遇到不开眼的就走走过场,结果人没倒下几个战斗就结束了,其规模和烈度又怎能与这种事关种族存亡的战争相比。所以,突鲁原本是安排班山离开的,不曾想他却借着夜色偷偷溜回了队伍,偏偏这小子还长得十分壮硕,清一色的装备下匆忙间突鲁哪里还认得清楚。
不过个子长的再高心智却未曾练到,班山从整队准备突袭时就紧张到吐了一头盔,再后来残肢横飞、污血四溅时更是差点没窒息过去。他死命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喘息间那浓重的血腥味始终让他胸口烦闷眼前发黑,结果就这么混混沌沌的跟着大伙一路的冲杀,裂山卫折损过半班山却安然无事,要说运气不可谓不佳。直到雷魇中军大帐那一炸,班山才激灵一下惊醒过来,因为他知道他的鲁叔总是冲在第一线,极度害怕失去的恐慌感一下冲破了心理的那道枷锁,小班山“还魂”了!
自中军大帐见得突鲁没事儿,班山就一直跟在突鲁左近,抵御虎蝎时让他领率了战争的残酷无情,飞刃又让他亲眼见证了何为牺牲小我。再入敌阵,班山第一次出手杀人时,根本没时间想什么,第二个敌人又在他手中死去,然后是第三个……唯一有的感觉,是心底那原本燃烧的关于热血,关于复仇,关于自己曾经设想的种种慷慨激昂的熊熊火焰,正一点点熄灭。战况不利时,班山对于生死倒没有过多考虑,只是冷着心厮杀着,原以为死则死矣,我杀人、人杀我天经地义,不过当他看到突鲁遇险的那一刻,他的心又热了,不,是瞬间灼烧了起来,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必须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去救突鲁,也只有活着才能回到亲人的身边,同样,还有很多必须活着的理由,先前虽然忘记,今后绝对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