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治这种伤那是驾轻就熟,不过小班山躺上一段时间是免不了的了。当班山从昏迷中醒来时已是转天的下午,耳边传来的喧闹声让逐渐恢复清醒的他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摇了摇头,原本是想让昏沉的脑子清醒些,不过这一发力腹部立马就给出了回应。
“哎哟!嘶……嗬……”突如其来的痛呼声终止了这片喧闹。
“别乱动!当心撕裂伤口!快躺好!”
“哟喝!咱们的小煞星醒了,原来会喊疼啊!哈哈哈……”
“小子,你可把咱头儿折腾惨了,那汗出的,跟打水里捞出来似的,愣是坐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可不是么,听说头儿后来又挨了族长的骂,好像还被罚禁足半个月呢!”
“不是半个月,是一个月,昨儿半夜头儿又过来了,我听他自言自语地念叨什么一个月也值,边念叨还边乐,看得我都瘆得慌。”
“于六,你小子就鬼扯吧!头儿过来我怎么不知道?还边念叨边乐?头儿哪次被骂后不都是憋足了劲儿狠狠练咱们,这次外加禁足,我都庆幸自己是躺在这里了,信你鬼话才怪呢!”
“阿德,就头儿那大嗓门,小声说话也像吼似的,咱们不可能听不见,我挺你!”
“六儿,不是哥哥不帮你,你小子眼贼大伙都知道,不过爱吹就……啊哈哈哈……”
“我好像听到头儿说话了,不过困得睁不开眼,又好像是做了个梦,这……”
“麻饼,你丫有没有立场?墙头草啊你?咱裂山卫可最容不得这种人,你……”
“打住!打住!阿德,你少在这儿充大尾巴狼,哥几个神侃呢你上纲上线的还聊个屁啊!再说,你们几个睡得像死猪似的,不还有没睡的么,咱找人证证不就完了。肉……见喜神医,头儿来的时候你肯定在场,你快给说道说道吧!”
“对啊,见喜,见喜小哥,你来说句公道话。”
这一通七嘴八舌的直接将班山弄得是云山雾罩,话都听清了可人更糊涂了,不过一时间倒是忘了疼。
“哎哟喂!敢情你们还知道我在这儿啊!于大哥,这神医二字我怎么当得起啊!还是叫我肉肉吧,多亲切,是吧?”
尽管这声音听着阴阳怪调的,但班山还是一下认出这就是最初提醒自己别乱动的那人在说话,这会儿听仔细了,发现这叫见喜的听声音竟是个少年。慢慢地转个头,班山向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尚有些模糊的视线中,一个宽阔的身影向着自己缓缓走来。
“不闹了?不争了?消停了?用得着就想起我了,用不着就把我当空气是吧?额不对,空气你们还离不了,应该是当我不存在。”
在一片赔不是的讪笑声中,班山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也是少年郎,胖嘟嘟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带着善意与关切,而远超同龄人吨位的身体上一套军服还挺合身儿。
“班山,我叫衣见喜,咱俩一会儿再聊。别动,我给你检查下伤口。”嘴上说着手上不停,这叫衣见喜的少年麻利地将班山伤口上的纱布层层揭开。“哎呀坏了!”衣见喜突然的一声惊呼把都在安静等着他下文的众人吓了一跳,班山也是心头一紧,刚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衣见喜向他投来了一个“放心吧”的狡黠眼神儿,同属少年,班山知他要捣鬼,索性听之任之吧,反正自己稀里糊涂的一堆问题要找答案,不妨等他们折腾够了再说。
“这下麻烦了,他伤口崩开了。你们接着闹啊!和你们说了多少次了,病房禁止喧闹,不把自己个儿身体当回事儿,难道别人的死活也不管了!平时一个个仗着自己壮得像头熊似的,你们当人人都和你们一样啊!现在好了,班山被你们闹得伤口都崩开了,搞不好就会挂掉的,我看统领来了你们怎么交代……”
也许是被人拿住了短处,众人都讪讪的没有接话,这十多岁的少年将一票大汉训斥得支支吾吾的也算一景,只是没人去想为什么伤口崩开了还不赶快处理呢?
“找我当证人是吧?好,我可以给你们证明以下三点,哦不对,是四点,也不对,哎,算了,不管几点,你们听着就是。”班山确实从衣见喜脸上看到了真切的无奈,似乎还听到些硬憋回去的嬉笑声。“哼!想笑就别憋着,我继续。一,统领昨晚确实来了;二,统领确实被禁足了一个月;三,统领说什么我不在场没听到,不过他确实是笑着来的乐着走的;四,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统领很在意班山,如果不是他再三嘱咐,你们当我吃饱了撑得没事儿杵在这儿看你们闹腾啊!呃……我说到几了,不管了,于大哥昨晚没服药,这点我会记录在案并上报的。别急着争辩啊于大哥,你们晚间服的药我都是酌情加了助眠成分的,这样有益伤势恢复,剩下的还用我说么?”
本来越听越乐的于六正冲着众人摆出一副得意嘴脸,甚至都主观忽略了自己也是闹腾的一员,不过衣见喜的最后一番话却让他享受了把冰火两重天,那脸瞬间就苦了下来。也难怪他会如此,突鲁平日里和部下摸爬滚打在一起,别说什么爱兵如子了,那简直是勾肩搭背地打成了一片,这样虽是极大地提高了部队的凝聚力,不过作为主官的威严难免有失,而突鲁又极讨厌一手萝卜一手大棒的伎俩,所以干脆以集体表决的方式制定下种种日常制度,自己以身作表,部下鼎力效仿,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一代裂山卫独有的风气。
此刻听闻衣见喜要上报,虽说自己触犯的不是“铁律十三”中的某项,那可是触之则死,于六不敢也不会。不过自己这不配合治疗却违反了协同守则,上报后被罚事小,关键这些日常制度都是大家约定而成并誓言遵守的,如今自己违规虽不会被质疑品格,但怕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被大伙儿拿来调侃了,想到这点于六就直想抡圆了抽自己。这真是爽了嘴后了悔啊!
有鉴于刚刚被衣见喜借机训斥了一顿,再加上班山伤势有变,不明就里的众人再无嬉闹斗嘴的心情,一个个眼神儿不自然地瞟过来瞟过去,有望向班山时的关心,有望向彼此时的纠结,但望向于六时皆是满眼的幸灾乐祸并附赠一句“哥们幸好有你出头”。而一通狂飙后的衣见喜带着夙愿得偿并无比满足的表情再次看向班山,也许担心过于舒爽的表情会给人一种小人得志的感觉,衣见喜特意干咳了一声略作收敛后才小声开口道:“我知道你肯定一堆的问题要问,别着急,我会逐一解释给你听的,现在配合我把戏演完好么?”
班山是彻底清醒了,记忆中的画面也一一浮现而出,再加上从他们谈话中获取的信息,虽然对于现状还有诸多疑问,但想起在自己视线一黑一亮时总会出现的那张滋滋冒汗的脸,想起那分外焦急一遍遍呼唤自己的声音,班山有种感动、有种心安。轻轻点下头,班山应下了这眼神儿中亦是关切满满的搞怪少年。
见得班山肯配合自己,衣见喜咋咋呼呼就开始了,针、线、药一股脑的就搬了过来,一把拉上帘子,属于二人的表演时间就开始了。“哎哟……哎呀……哎哟哟……”“坏了,伤口怎么还发炎了……我的天呢,血怎么止不住啊……千万忍着……还好我手快……”伴随着帘子后不断传出的只言片语,外边这票大汉不自觉的一个个手心儿开始冒汗,更有甚者眼皮都开始跳了起来。终于安静了,外边的人觉得比打场仗都来得惊心动魄,而里面其实只是一次简单的换药清创。
表演结束,班山和衣见喜此刻正硬憋着笑看着彼此,“死板!”“夸张!”细微得只有二人能听见的评语终是忍不住赠予了对方。硬憋的气息一旦通畅,笑声虽然是压下了,可是肌肉的抽搐不可避免,“哎哟!”班山这一声痛呼那是相当真切,直惊得外边的众人差点喊娘。这时只见衣见喜胖嘟嘟的手指闪电般在班山头顶一按,跟着手掌又是在胸口几下推拿,这兔起鹘落的几下班山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发现自己先是浑身一麻,跟着拥在胸腹间那股澎湃的气息就不知所踪了。
“老大,你倒是悠着点啊!咱不玩假戏真做哦!你要真把伤口崩开了,我跟统领是说假话呢还是假话呢?再说,这点小伤经我手还出现意外的话,那我的行医鉴又不知何时能拿到手了,你不知道那老顽固现在正愁着找不到理由扣下我的行医鉴呢,我总不能上赶着给他制造机会吧!你说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不清楚么?我替你乐不就行了,你干嘛……”
初始班山还惊异于衣见喜展现出的神奇手段,可听着听着就感觉味道不对了,再听几句真真的觉得头大起来,望着突自小声喋喋不休的大胖子,班山干咳了几声试图打断他,却发现只是枉费心机。胸腹间再次有了涌动的感觉,班山可不想重蹈覆辙,没办法了,牙一咬眼一闭“我要拉屎……”拖着长长的尾音,这一嗓子那叫一个荡气回肠!
打住了,明显的可以看出衣见喜未完的话生生被堵在了嗓子眼里,那表情是相当难受。他不是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只是自己这话唠的毛病却总也改不了,本想着再快马加鞭的来上几句就停嘴了,不曾想被班山用这样的方式硬生生把嘴堵上了。“我给你拿盆。”带着极度的失落感与不爽,衣见喜就要转身走开。“见喜,抱歉了,有几个问题我真的急于知道答案。”这发自肺腑的真诚终是留住了衣见喜的脚步。“是你让我说的哦!”闻之班山莫名的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