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端着粥回来时，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穆念慈只好把碗放在桌子上，守在床边照顾着。听秦前辈说，今晚他可能会发高烧，不知他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她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指试探地贴到他的额头，果然温度比常人高出不少，当即用冷水浸湿帕子给他降温。
冷水换了几盆，可温度却未见下降，她担心他因为高烧而神志不清，几次想要叫醒他，结果都无济于事，反倒听见他喃喃地唤着“叔父”、“爹爹”之类的字眼。穆念慈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人看似随性，原来也会有解不开的心结。手指再次覆上他的额头，温度依旧未减，心下不由有些着急，又怕他一直昏睡不醒，只能再试着喊他，至少让他保持神志清醒，不想仍是未见效果。手指试探地放在他颈边，感觉到跳动之后，才略松了口气。穆念慈正想把手拿开，却不防被他握住，不知是因为发烧的原因，还是心理作用，她只觉得他手上的温度有些烫人。本想要抽回来，没想到被他握得如此之牢，试了几次之后只好任他握着，用另一只手替他换上新的帕子。
“念慈”声音不大，却足以令在他身边的穆念慈听得清清楚楚，手一抖，换下来的手帕掉在水盆里，溅起来的水花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没什么事，是我刚才没有拿稳而已。”她向身后的随从解释着，神色间却难掩慌乱。好在他们都忙着各自手头的事，并没有十分在意。
再次换帕子时，感觉他的体温似乎降下了一些，手掌的温度也不像刚才那般。穆念慈轻轻动了动手腕，感觉他的力道轻了许多，趁此机会抽出手来，可手背上的红痕却十分明显，眼下倒顾不上这些，仍是忙着替他退烧。
额上的帕子换了无数次，等到温度真正退下来的时候，子时早已过了大半。忙了一夜的几个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穆念慈转身向欧阳克的几个随从说道，“你们也忙了一夜了，早点回去歇息吧，我留在这里守着就好。”
三个侍从自然不肯回去，其中的一个说道：“穆姑娘，还是你回去休息吧！少主要是知道你一夜没睡，一定会心疼的。”回话的是三个人当中较为年长的一个，他们常年生活在西域，很少与外人打交道，所以向来说话直接，虽然他所说的是真心话，可未免太过直白。穆念慈听了，果然脸上一红，低声道：“那就一起留下吧。”
窗外渐渐泛白，光线透过窗户照进屋子，桌上的烛火也早已燃尽，欧阳克微微睁开眼睛，恍惚了一下才回想起究竟是在哪里。昨天在穆念慈出去不久，他就觉得有些困倦，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对昨晚自己高烧不退的事情只有模糊的印象，现在醒来看见守在床边的穆念慈倒有些意外。
穆念慈本就不敢睡熟，感觉身边有动静，很快也睁开了眼睛，不期然看见身边的人早已醒来，“你醒了？”
“嗯”他微笑点头，想要开口却发现嗓子干得说不出话来。
穆念慈转身倒了一杯水，右手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左手端着水杯送至他唇边。这一系列动作她做得极为自然，以前杨铁心生病时，她也是这样做的，在她印象里照顾病人就应当如此，所以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欧阳克看了她一眼，眼里虽有意外之色，却还是就着她的手喝了水。
“你的手怎么了？”他无意间发问。
“没什么。”她避开他的眼神。
他本是无心一问，不料穆念慈会有意躲闪，刚才分明看见她左手上的印迹，于是继续问道：“受伤了？”
“不小心磕到了桌子。”她有意岔开话题，“你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一定饿了吧？我去把粥热一热。”
“吩咐他们几个去做就好，你陪我坐一会儿。”
屋子里的几个随从都识趣地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仔细想来，这几天他们两个很少有机会说些什么话，倒不如前一阵子熟悉了，尤其是在他替她拦下灵智上人的一击之后。可能是在看清了他的心意之后，她反倒不知如何是好吧？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这次是穆念慈先开了口。
“不用担心，没什么事，连秦前辈都说我身体的底子不错。”他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气色的确比昨天要好了一些。
“秦前辈是个好人。”她讷讷开口。
“是啊，他还说我运气不错。”欧阳克想起秦神医说的话，不由笑笑。
穆念慈的眼里带着明显的疑问，又听他说道，“遇上了你这么尽心的朋友。”
她脸一红，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另起了话头，“秦前辈说，你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建议我们先在他这里安身。等几个月之后，你双腿恢复了，再作打算。前辈还说，一年之内不得让双腿再次受伤，否则即便是他也回天乏术了。”昨天在替他准备晚饭时，穆念慈特意又到秦神医那里问明了需要注意的事项，所以才耽搁了许久。
“一切都听你的”见穆念慈脸色微变，忙改口道，“我是说，都按照秦前辈说的做。”说完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
穆念慈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把拧好的毛巾递给他，服侍他洗漱。这些天以来早就适应了他的说话风格，所以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他是往日流连风月养成的习惯，却没有想到是他心中真实所想。即便是感觉到了他这一路上的照顾，也有意无意地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向来是怜香惜玉惯了，对她也只不过是一时热情，等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淡了。
至于昨晚的事，多半是误会，或者是她听错了也说不定，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喜欢蓉儿这样聪明伶俐、娇艳妩媚的女子，而不是像她这种行走江湖、脾气执拗的烈性女子。若是真的相信了他的戏言，那她才是真的笨到了家。和他这类人做朋友也倒罢了，至于别的，还是算了吧。即便是她不再心系杨康，却也不能转身就随便喜欢上一个人，何况还是个出了名的浪子。
“在想什么？”他明显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忍不住开口询问。
“没什么”她回过神来，掩饰地拨弄着额边的碎发。
刚才没有注意，此时才看清她手背上的一片青色。“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握住她的手腕，目光移到了她手背上的指痕。
“都说了是不小心磕到了桌子上。”她有些尴尬地想要挣脱，奈何被他握得太紧。
他见问不出什么，只好无奈松手，无意间瞥见自己刚才松开的地方，留下了和她手背上一样的痕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微怔了怔：“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