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大家在蒙古包前新平整的一块场地上打排球。
“你的，刘爱武！”刘爱武试图将球接起，可是球从她的头顶上飞了过去。
“看你，老丢球。”有人埋怨着。话音刚落球又飞了过来。
“好！呼记者。”呼和记者将球稳稳接住传给了江锋。
郑书怀一人坐在小桌旁，手里拿着一支笔，歪着头在思考着什么。杨涛满头大汗地跑回蒙古包，把脱下的衣服扔在地铺上，“哎，郑书怀你怎么不出去打球？”郑书怀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他的思考。杨涛看了一眼小桌上的书，一行字迹跃入眼帘：“什么是牛顿的牛吃草的问题？”杨涛拿起书念了起来，“‘英国的大物理学家牛顿，有一个数学问题：3头牛在2星期中吃完2亩地上原有的草和2星期中所生的草；2头牛在4星期中能吃完2亩地上原有的草和4星期中所生的草。问要多少头牛才能在6星期中吃完6亩地上原有的草和6星期中所生的草，假定在牛未吃时，所有的草都一样高，而吃过以后，草的生长率也相等。’天啊！什么3头牛2亩地的，牛顿真能出怪题……”
“嘘，别说话，我想看看这道题是否有第二种解法。”郑书怀说道。
“嗬！你真有兴趣，看你平时不爱说话，原来全在脑子里。”杨涛放下书拿起茶缸，“在校时，我最头疼的就是数学课，还有物理课，真是无理。”说完杨涛扬起脖子咕咕地喝着水，然后一抹嘴巴放下茶缸，“看来咱们青年队的人才还不少呢。好了，不打扰你了。”杨涛放下茶缸走了出去。
马力背着一捆柳条兴致勃勃地走来。
“咦，马力你割柳条干吗？”大家围了过来。
“烧火，他今天值日。”
“不对，还有那么多烧的呢，再说刚割的柳条怎么能烧火？”
“玩儿，我要玩个痛快！”说着马力将柳条放到地上，从裤子口袋掏出一把小刀坐了下来。“马力，你究竟玩什么把戏，能不能先向我透露一下你的秘密？”刘爱武小声对他说。
“你一边玩去吧，等我做好了你就知道了。”
“真牛气，跟孔卫东学的，不告诉我们。”
“别理他，咱们玩咱们的，一会儿他就沉不住气了，打球啊！”江锋鼓动着。大家重新围成圈继续打了起来。
“马力，球。”不等他反应过来，那球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的头顶上。“哈哈！”大家开心地笑着。
“你们成心捣乱哪！等我做好了你们都别玩。”马力揉着脑袋佯装生气地说。
丁旭正在临摹《八骏图》，这是他的启蒙老师送给他的，他一直珍藏在身边，以它作为范画。过了一会儿丁旭停下笔走到马力面前，“马力，你做什么？”马力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说道：“下一步我要请你帮忙。”
一张草图上画着一个蝶形状物，上面标着尺寸。按草图尺寸，柳条截成长短不一。细细的丝线将截好的枝条连在了一起，“好了吗？”马力回头冲着蒙古包问。
“还差一笔。”过了一会儿，丁旭兴冲冲地走了出来。“给你，怎么样，满意吗？”只见丁旭手中捧着一个大大的纸蝴蝶。
“太好了，不愧是画家。有一套。”
“我何止一套。”
“哎呀，骄的哪门子傲！快，胶水。”两人快速地做着最后一道工序。“绳子呢，还有那条彩带。”
“我去取。”丁旭跑回蒙古包。
马力将绳子缠绕在一根木棒上，绳头系在蝶尾的枝条上——一只蝴蝶风筝诞生了。晚风轻拂着将风筝送上蓝天。
“好漂亮啊！”
“推林告伊白呐！（太美了）。”人们走出蒙古包，望着蓝天上飞翔的那只大蝴蝶。
马力牵着风筝线放肆地跑在绿草地上，他的头发被风儿轻轻地扬起，他的脸上荡漾着孩子般天真的笑容。那根长绳在他手中不停地变换着，红色的绸带划过半个天空。蝴蝶时而像仙女飘飘下凡，时而直冲蓝天如嫦娥奔月。一大帮孩子跟在他的身后。
“卖力阿哈（哥哥）我要。”
“卖力阿哈，给我。”孩子们用含糊不清的话语表达着他们的心愿。
“卖力阿哈，”一个约五六岁还流着鼻涕的男孩跟在最后，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但他没哭，爬起来，又摇摇晃晃地跑了起来。“卖力阿哈……”
“小弟弟，给你。”马力把着孩子稚嫩的小手舞动着。蝴蝶飘啊飘，它飞舞着，盘旋着，撩动着人们的心扉。
“马力真行，会做风筝！”
“还有丁旭的一份功劳，是他画的蝴蝶。”
“做得不错，画得也很好！”大家看着蓝天上的风筝蝴蝶议论着。听到赞扬，两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赵岩望着远处的风筝，不由得想起半个月前火车站台的情景——
站台上锣鼓喧天，汽笛长鸣，火车就要开了。一个穿着白背心的青年扛着行李，气喘吁吁跑进站台。“去腾格尔旗腾格尔公社在第几车厢？”
“你叫马力吧？”
“是的。”
“快上车，就少你了。”
“马力，马力！”后面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一个袋子边跑边喊着，“这孩子到底偷了户口跑了。马力！这个带上……”
“……校长，他才十六岁呀，是个孩子啊。”中年妇女哭着说。
“您放心吧，大家都会帮助他的。他分在红星大队，这是他们队长，叫赵岩。是个优秀的学生干部，他会尽职的。”
“噢，那太好了！赵同学，马力从小调皮，爱闯祸，但品质好，你要多关照他。”
“放心吧，阿姨，我们会互相帮助的。”
望着马力的身影，赵岩自言自语道：“马力，你这个调皮鬼，该剪发了。”
惠风和畅，天空飘彩，少年多乐事。为满足孩子们的愿望，又一批新风筝诞生了。孩子们舞动着长长的风筝线，跑在欢乐的草地上。最显眼的是一匹飞马，它的造型很夸张，好像一幅卡通画，令人赞叹不已。这是继那天之后，马、丁二人耗时两个晚上制作的。
“这地方真好玩，我来对了，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成为一名草原骑手了。”
“啊，你们在这儿，找都找不到。”杨涛走了过来，“好哇，刚表扬你们俩，你们就喝酒。”
“怕什么，这是奶酒，不是烈酒。是达巴大伯给我们的，感谢我们为他孙子做风筝。如果不接受，那才是看不起人家，既然接受了，那就要喝嘛。再说就是烈酒又有什么，这是草原，牧区哪个男子汉不喝酒。”马力醉意朦胧地说。
“你们可是违反组织纪律，离挨批不远了。”杨涛故意绷着脸。
“杨涛，你就别装蒜了好不好，这不是学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已经走向社会了，哪来这么多的禁忌。”丁旭也带着醉意说。
“来，咱们一块儿。”马力拉着杨涛。杨涛席地而坐，接过马力递给他的酒杯喝了一口。“哇，好辣！”
“连酒都不能喝算什么男人！你看我。”马力拿过酒杯又喝了起来。
“谁说我不能喝酒？给我！”杨涛夺过酒杯接连喝了几口，呛得他直咳嗽。
“行，像个男子汉的样子！”
“马力，你这手挺厉害，会做风筝，跟谁学的？”杨涛抹了抹嘴问。
“小时候天天在海军广场看人放风筝，父亲就模仿人家的风筝给我做。时间长了，我也动手，就这么学会了。但我画得不好，以前凑合能上天就行，这次仰仗着丁旭，可是锦上添花了。杨同学你应该祝贺我们。来，杨涛！”马力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干杯！”
“干杯！”三人一饮而尽……
傍晚时分三人东倒西歪地回到住地，“你们去哪了，怎么这个样子？”赵岩吃惊地看着他们。
“我们没事，玩去了……”马力摇晃着身子比划着。
“你们喝酒了？”
“奶酒，没问题，不醉人。队长，何必管那么多。”丁旭说。
“你们居然违反队里的规定，喝酒醉成这个样子，真为青年队丢脸。江锋，江锋……”郭子豪从蒙古包里探出头来。
“江锋被人叫走了。”
“马上把他找回来开会。”
“马力，检查还没写好吗？”丁旭走进一号蒙古包。
“没有，我不会写。”马力躺在地铺上想着心事。
“知识青年，赶快写完交上去就没事了。来，照我的，可别一模一样。”丁旭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他的检查扔给了马力。
“真倒霉，怎么让他当队长。我看队副和他大不一样，如果下次改选，我一定投他的票。”杨涛不满地发着牢骚。
“其实，赵岩是个好人，我看出来了。就是管得太严，不许这样，不许那样，总是按学校那一套。我们已经是大人了，不是学生了。”马力说。
“你呀，未满十八岁，离大人还早呢，要说大人呀，我和丁旭还差不多。”杨涛晃荡着他的检讨。
“哼，在我面前摆大人，就没看见你大在哪儿。”马力一翻身坐了起来，看了一眼丁旭的检讨书，拿起笔在纸上龙飞凤舞了片刻，“给，替我交了。”说完站起身走了。
徐心池挑着水桶摇摇晃晃往回走着，她的脸上挂满了汗珠。马力晃着头走了过来。“嘻嘻，你这叫挑水呀，简直是扭秧歌。嘻嘻，不对，是这样，来，给我吧，我教你怎么挑水。”
“我就爱这么挑，我才不用你呢。”
“好，好，算我多嘴了，我可不像有些人爱帮助女生。”马力说完转身离去。
“哎哟！”只听徐心池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水溅了她一身。马力转过头来乐了，徐心池一阵委屈哭了起来。
“糟糕，哭了。”马力迅速跑了过去。“怎么样，我说你不行吧。”说着马力将剩下的半桶水倒掉，然后挑着水桶朝河边走去。徐心池拍了拍身上的水，跟了过去。
“你来干吗，快回去吧，都快成落汤鸡了。”
“那怎么行，今天我值日，又不是你值日。”
“唉，以后你值日告诉我，我帮你。哎，要不咱们到那边去，有好玩的。”
“玩，玩，你就知道玩！刚才还说我落汤鸡。”
“这天好，一会儿就干了。我在那边挖了个小池塘，里面还有鱼，不远，就在那边。”马力指着前面说。
“鱼？”徐心池来了点兴趣。
“走呀。”
“这？你搞这个，赵岩会不会批评你。”
“别提他好不好？我都要被他管死了。”
“为你好嘛。”
“我受不了这么个好法。走，十来分钟就到了。”
“那水怎么办？”
“哎呀，现在也不做饭。”
“那好吧。”两人沿着河岸向东走去。马力拾起一根柳条不断地挥动着，“你挑水不会用劲。看，要这么着，步子要小而快。”马力将柳条搭在肩上，做着动作。
“嘻嘻，你才像扭秧歌呢。”此时徐心池已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清晨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两青年无拘无束地释放着青春的朝气与快乐，沿着河岸向东走去。马力拾起一块石头朝远处扔去，“嘿，真棒！你能扔多远？”
“别打着人。”
“人？我就是想打，也没有啊。”
很快两人来到了小池塘——一个一米左右直径的小水湾，边缘还用石头围了起来。“怎么样？你看，鱼。”
“哪儿有呀？”
“那不是嘛。”马力用柳条指了指。
“这哪是呀，这分明是个长条鹅卵石。”
“咦，哪去了？”马力用枝条扒拉了一下。
“我还以为一池塘鱼呢，弄了半天就一条，还不见了。”徐心池咯咯笑了起来。
“不对，它能飞了？还是……难道它钻到泥里了？”马力不停地搅动着他的小水塘，“小东西，快出来。”
“马力，我看池塘有问题。河里的水能灌进来，鱼顺着石头缝隙游走了。
“是吗？嗯，也许……”马力开始修理他的“小鱼塘”。忽然扑腾一声。“鱼！鱼！”徐心池兴奋地叫着。
“宝贝，你没跑啊！谅你也跑不了的，怎么样？”
“太小了。”
“急什么，会长大的。等我做好了渔网，多抓一些养着，保证让你看个够，没准还能吃呢。”
“马上就要盖房子了，谅你也……咦？那有一只盆，是谁的？”徐心池忽然看见不远处放着一只脸盆，里面一团衣服。
“是我的。我放在这儿先泡着，过来看鱼时顺便洗了。”
“你呀！”徐心池无可奈何地看了马力一眼。“肥皂呢？”
“在盆里。”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徐心池走了过去，蹲下身洗了起来。
“不用，我自己能洗。”
“能洗？你什么时候才能干点正事。告诉你我也不爱帮助男生，只不过今天破例一次。”
“谢谢了！我觉得你挺好的。哎，你爱好什么？”
“我爱好，嗯，你猜。”
“什么呀，我猜不出来。”马力坐在一块石头上，那双不老实的手不停地抽打着河水，水花溅起发出哗哗的响声。
“你就不能老实一会儿。”
“差不多就行了，好了！”马力站起身，“来，我拧。”
“别，还有一只袖子。”
“哎，真罗唆！”马力重新坐了回去。他想起那天学骑马的情景，不由地开心笑了，“我要做一名真正的骑手，放马奔驰在这辽阔的大草原上，那多威风！小时候骑马打仗，天天就玩这个。那时候自己是司令，邻居小胖给自己当马骑。没想到现在骑上了真马，太棒了！还有，听牧民说西边那个水泡子周围有好多种鸟，等过几天逮只鸟玩。”此时马力完全沉浸在了他的玩乐之中。忽然一阵声音传来。
“哎，马力，你听，什么声音？好像有个东西。”徐心池指着前面的灌木丛。马力站起身拿着那根枝条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去。
“别过去，”徐心池躲在马力身后，拽住他的袖子。
“怕什么，我过去看看。”马力继续朝前走着。突然呼啦一声，一只大鸟凌空而起。“鸟！鸟！你快看。好大一只鸟！以前只在动物园里见过，没想到现在只要一伸手就能捉到。”马力望着飞起的大鸟兴奋地高喊着。
“那你怎么让它跑了？”徐心池笑道。
“不容易嘛，要是有个网就好了，我一定会网住它的。”鸟儿飞远了。马力转过身来，“哎，刚才你怕什么呀？”
“我以为是蛇，我最怕蛇。”
“你看，那是什么。”马力朝前指着。
“什么，在哪儿？”
“蛇！”
“妈呀……”徐心池一声尖叫，脸色苍白呆立在那儿。
“我吓你呢，没有。胆小鬼！”马力开心地笑着。徐心池半天才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双拳紧握扑打过去，“你坏，我再也不理你了。”说完哭着跑了。
“哎……哎……徐心池，我和你闹着玩呢，对不起！都怨我不好，可你别不理人哪。”马力贴着蒙古包门说着。
“马力，你鬼鬼祟祟地在人家门外干什么？”江锋和杨涛走了过来。
“没，没什么。”马力转过身不好意思地掩饰着。杨涛把耳朵贴在包门上，“咦？有情况，里面有哭声，怎么回事？”
“我吓唬她一下，谁知道她胆子那么小。”
“人家是女生，和你能一样吗？”
“我……”
“我什么我，快向人家道歉。”江锋绷着脸。
“我可不会这一套。”
“厨房没水了，水桶呢？”黄雪燕从厨房探出个头。
“等等。”马力撒腿就往河边跑去……
“给我。”徐心池把住扁担。
“不，不。”
“你们看，马力刚才还嘴硬，现在是以实际行动赎罪呢。”杨涛扮着鬼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