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军和赵岩来到斯仁大夫的毡房前。斯大夫正拿着一个木槌，在一个铁制的容器里捣着草药。
“斯大夫，忙呢？”
“啊，海军、赵岩请屋里坐。”斯大夫欲站起身。
“别，您忙吧。”说着两青年蹲下身来。
“我来。”王海军从斯大夫手中接过木槌捣了起来。
“斯大夫您为什么要敲打这些草药呢？”赵岩问。
“有些草药非常硬，熬不透，没有效果，不打不行。这是草药的加工方法之一，俗话说‘棒打苍术，火燎升麻，剥皮桔梗，抽心远志’。另外，蒙药有很多要炮制成散剂服用。”
“噢，是这样，这得花费很大的工夫啊？”
“是啊！”
赵岩陷入了深思。告别了斯大夫，赵岩来到了青年队图书室，孙红正在整理慰问团赠送的图书。
“孙红，我想借几本书。”
“好的。关于哪方面的？”
“科普方面的。”
“在那边，自己找吧。”孙红指着书架的一头，赵岩开始翻阅着，最后他选了两本递给了孙红。“先借这两本。”
“《水资源的利用》、《机械原理》。”孙红念着书名望着赵岩。“哎，赵岩，你借这两本书，该不是又要搞点新鲜事儿吧。”
“没准。”赵岩笑道。
“上次诚蒙你和郑书怀，我们队最先有了半导体收音机，我把这事写信告诉了我的同学，他们都夸你。”
“嗨，有什么大不了的。”
“海军，这几天，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儿。那天，看到斯仁大夫捣药，既费时，又费功，我就想咱们能不能利用现有条件，造一个自动捣药机。”
“自动捣药机？”
“对，自动化的。如果我的想法能实现，就会省时又省功。”
“是啊！可是我们这点知识行吗？”
“试试嘛，不试怎么知道。”
“对，我们应该试试。可是没有电……”
“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这是我在图书室借的，对我启发很大，你看。”王海军接过书，“《水资源的利用》，啊！赵岩，你是想利用水……”
“先别说，这只是一个想法，究竟行不行，还不知道。让我们一起合作。”
“好的！”
夏日的傍晚，微风习习。炕桌上摆放着笔记本，赵岩和王海军各捧着一本书看着。他们不时地用铅笔在书上划着，在本子上写着。有时两人议论一会儿，然后又各自看着自己的书来。经过几天的理论学习，他们心里渐渐有了底，最后终于确定出一条设计方案。即利用乌河之水作动力，带动一个轮子，轮子的轴端安装一个凸轮，工作机是一个横梁，梁的一端固定在一个支架上，另一端是捣锤，凸轮在横梁下面的适当位置。水轮转动带动凸轮转动，凸轮将横梁间歇性地托起放下，捣锤随之起落，一上一下砸向地面，即实现了捣制的功能。很快一张原理图画好了。看着他们的第一张“工程图纸”，两人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下一步需要确定捣制的压力、单位时间捣制的次数，然后具体设计轮子的大小、捣锤的面积、凸轮与横梁的位置以及凸轮本身的大小等。还有水流的速度，这是个不确定的因素。随着天气变化、季节变化，水量是在不断变化的，这对工作机来说是不可忽略的影响。想到这儿赵岩把卷尺装进了衣服口袋。“走，海军，咱们到河边看看。”两人沿着乌兰河曲岸默默走着。赵岩边走边想着，虽然经过努力，确定了设计方案，从理论上看没有问题，但捣药机究竟能不能成功，还没有十分的把握，还有哪些不确定的因素和问题尚不清楚？毕竟这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王海军侧头看着赵岩，打破了沉默：
“赵岩，南方风车很普遍，咱们草原的风资源如果将来利用起来，那可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是啊，可惜我们的知识太少了。”赵岩有些伤感地说。王海军点了一下头，“我们名曰知识青年，可我们这点知识能干啥？”两人停下脚步望着远处沉思着。
“哎，赵岩，你说古代风车也好，水车也好，他们经过计算吗？”
“我想恐怕有些不需要计算，人们经过长时间的实践，已经积累了大量的丰富经验，其实咱们模拟一下也行，不过我想借此机会来一次理论与实际的相结合，把我们在学校学过的知识真正应用到实践中，这里面涉及物理、数学，以及以前没有学过的机械原理。”说到这，赵岩的脸上流露出了喜悦。
“如果将来有上大学的机会……”
“你会有的，我可没有了。”赵岩看了王海军一眼，显出一丝伤感。
“赵岩。”王海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是了解赵岩的，虽然赵岩从来不向任何人袒露自己的心迹，包括他。这次他从盟里无产阶级专政理论学习班回来，看到他总是有些忧郁的样子，几次问他，都被他用话岔过去了。但他知道，赵岩和自己一样，心中始终有个理想。但这个理想对于他来说几乎是幻想，他是优秀青年的代表，他要带头扎根牧区。
两人继续沿着乌兰河岸走着。
“赵岩，这个位置就行，你看伸进河中的这个半岛，可以将倒水槽固定在它的上面，而且这是个急转弯，水的流速很快，一定达标。”
“不错，是个理想的位置。这离斯大夫家……”赵岩向前望了望。
“就是离他家远了点。”
“那咱们再向西看看，我记得前面还有一个像这样的地方，尽量选择离他家比较近的地方。”
“赵岩你的心真细。”
“这个位置也是一个半岛。离斯大夫家近多了，基本上和他家处于垂直。”王海军望着那个熟悉的蒙古包。赵岩打量着，拿出尺量了一下水深。
“显然这个地方的水深不如刚才那个。”王海军说。
“这不要紧，我们费点功挖出我们所要的高度。另外，这儿的流速慢一些，影响工作机的工作效率，但我们可以调整水槽的宽度，让水槽靠我们控制，这叫……”
“空吸原理。”两人不约而同地说道。
“还有很多，比如改变水轮的大小、凸轮的大小等。”
女生们在厨房切着草药。
“真快啊，转眼快两年了，我们投放了多少次草药了。”
“估计三、四十次了吧。”
“这种方法还真行，蚊子真的不感觉那么多了。现在我们整个公社都采用这个方法。越来越显示出它的效果。听说旗领导对我们这一举措很赞赏，正准备在全旗推广。过几天光明公社的知青要来我们这里学习经验呢。”
“他们也知道了？”
“好事传千里，我们现在可是威名远播了。如果我们的水轮机再成功了，又是一项有意义的事情。”女生们兴奋地议论着。
“同学们！走啊。”
“八点了，这么快！”赵岩和王海军急忙下地走了出去。
“赵岩，你们俩就别去了，搞你们的。”江锋拦住了他们。
“对，不差你们俩人，我们替你俩代劳，你们好好干吧，这可是永动机。”有人开着玩笑。
“好吧，有劳大家了。”
“哪的话。走了！”
经过二十天的努力，两人在孙木匠的帮助下，终于研制成能捣药的自动水轮机。
一个阳光的早晨，乌兰河边——那个安装现场聚满了人，红星小学校的师生也来了。今天赵岩和王海军要在这里安装他们自行设计、自主研制的自动水轮捣药机。支架已经提前固定好，装药的大铁盆也摆放就位，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大队领导和牧民们怀着好奇心站在那儿驻足等待着，他们不时地用蒙语交谈着。
马力和丁旭拎了个大麻袋走进了柳林中。
“哎，他们俩搞什么名堂。”杨涛问。宋长白对他悄悄耳语着。
“啊，来了！来了！”有人喊着。马达声响，拖拉机载着青年的梦想驶了过来。只见车上的一个部件上还系着一个绸子结成的大红花，花在微风中轻轻地摆动着，好像在向人们招手致意，告诉人们——我来了。
“报告总设计师，所有部件全部抵达。请指示。”江锋跳下拖拉机说道。
“嘿！江锋还真正经。”
“应该！应该！”
“先摆放在一边，我们马上就好。”赵岩道。此时赵岩和王海军挽着裤腿和袖子正在开一条沟。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所有机器部件和一个纸箱搬了下来，大约五分钟后，赵岩直起身来，“把导水槽搬过来。”江锋和孔卫东抬着导水槽走了过去。导水槽长5米，孙木匠用的是红杉林场的上等红杉木做的，入水口与出水口是用白钢板制造的，嵌套在槽的两头，伸出部位呈喇叭形。
“再往前一点，让水槽探出岸边十厘米。”赵岩指挥着。“可以了，抹上水泥固定。”安装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有玩笑，没有嬉戏。大约半个小时后，所有安装工作已毕。赵岩做着最后的检查：他仔细地检查着水轮机的每一个部位是否安装无误一切正常，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最后赵岩直起腰来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看了一眼现场的观众，然后充满信心地说：“打开槽口，开始放水。”
一股清泉犹如白练进入导水槽，直射水轮，水轮转了起来。大家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见横梁的那个端头慢慢抬起，紧接着“咚”的一声砸向铁盆，一声又一声。
“成功了！成功了！”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这时人们好像才醒悟过来，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快拿草药来。”老蒙医斯仁大夫激动地说道。老伴乌云大妈将一束干药草递到了老伴的手中。斯大夫撩开袍子蹲在药盆旁边，将药草放在了药盆中，“咚……咚……”药草立即变成了草药。乌云大妈一只手拉着赵岩，一只手拉着王海军激动得泪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锣鼓喧天，大家一齐回过身来，只见丁旭和马力打着锣，敲着鼓从柳林那边跑了过来。
“我说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原来却藏了这么两件宝贝。”
“哎，请原谅，我们怕万一不成功，提前亮出来不好，所以把它藏在了柳林里。”
“咦，纸箱里是什么。”有人猜测着。
“斯大夫。”王海军打开纸箱，拿出两个规格不同的出水喇叭口，“这是调整水量用的，大、中、小共三个。小口径的，水的压力大，轮子转得快，捣制的速度就快。大的反之，您根据需要选取，现在工作的这个是中等的。我现在换上这个大口径的您看看。”王海军换上了大喇叭口，果然速度慢了下来，然后他又换了那个小的，速度立刻快了起来。
“太好了！谢谢！塔拉日哈吉白呐！”
“今后我们还要根据需要，做成不同样式的捣锤，以满足不同的加工需要。”
“啊！我们的青年，有知识，有文化。好啊！”恩主任紧紧拉着赵岩和王海军的手，激动地说道。
“还有孙大叔的功劳。”赵岩说。
“对，孙木匠，干得好！”
白书记走到了人群中间，“同志们：青年们用他们的智慧，为我们制造出这么好的机器，是我们红星的光荣，他们是我们草原的英雄，巴特尔！”一阵热烈的掌声。“希望我们草原的下一代人人都有文化，掌握科学知识。把我们的家建设得更好！”
斯大夫家，乌云大妈像过节一样招待着几位青年。
“孩子们，这些日子你们累了，看你们的手。”乌云大妈拉着王海军的手看着，用蒙语和老伴说着。
“大妈，没事。我们现在可不是刚来那会儿了，已经是劳动人民的手了。”陈玲说道。大妈笑了。
“大妈，如果将来我们这通了电，那才好呢。”赵岩说。
“电？”大妈不明白什么是电。
“电话您知道吗？”
“啊，知道，我们大队那个。”
“大妈，您不是看过电影了吗？”
“啊！看了，公社电影来了我们大队。”
“那也是依靠电产生的影像。将来有了电，我们用机器干牧业活，用机器挤奶，用电剪刀剪羊毛，屋子里点的是电灯。那时我们草原就大变样了。”
“只怕大妈老了，看不到了。”
“会的，一定会的，我们草原一定会实现现代化的。”
“那太好了。”虽然大妈并不太明白什么是现代化，但她感觉到了，从青年们充满希望的脸上，从今天所做的事情上，她感觉到了。
斯仁大夫将酒倒入银杯中，双手递到赵岩跟前。
“斯大夫，不可，不可。”在草原长辈给晚辈敬酒，那是最高的礼遇，赵岩急忙双膝跪地，双手接过了酒杯。
“海军，陈玲来。”
“斯大夫，我不会喝酒。”陈玲推辞着。
“那怎么行。”乌云大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倾侧着酒杯期待着。
“大妈您。”陈玲激动地叫了一声，拿起了酒杯。她深知大妈心脏不好，根本不能喝酒。
“来！为了草原，为了友谊，为了让我们草原早日改变模样，干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