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汇演结束,青年们又一次团圆了,大家聚集在会议室里,兴高采烈。
“我们胜利了,滨城汇演圆满成功!我们获得了第一名,不用说下一步全盟知青汇演我们肯定还是第一名。让先锋队的美梦彻底破产,让那个梁?再也不敢放言拿第一。”
“马力,戒骄戒躁,这次不等于下次。”
“戒什么戒啊,戒与不戒都是第一,这次汇演足以说明了我们的实力,我们会取得双赢的。这回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我可得好好练练马术了,等那达慕大会也得点什么,哪怕是安慰奖也行,对吧,诸位。”
女生们围着白如玉议论着:
“如玉,这件衣服真漂亮,你穿着美极了。你妈妈真会打扮你。”刘爱武羡慕地说。孙红也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她,她只能羡慕,不敢有非分之想,她已经向党递交了申请书,得处处严格要求自己。
“你说错了,这是我托人在上海捎的,你们看。”白如玉翻开衣角的商标,几位女生争先恐后地看着:“上海华美时装厂。”
“上海不愧是时尚之都,总是引导新潮流,走在前面。”
“是啊,我也引领新潮流了吧。”
“不!不!如玉,我不是那个意思,别生气。”黄雪燕急忙解释。
“我才不生你的气呢,但有人肯定生气,这个资产阶级,那个资产阶级,就她是无产阶级。”
“我家有个邻居就是上海人,穿得很时髦,可是那一年她被人在大街上剪了瘦腿裤,砍了尖皮鞋,还剪了长卷发,挺惨的。”陈玲说。
“什么惨啊,她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就应该对她采取措施。”张秀春严肃地说。大家不做声了。
“像你那样就是无产阶级?”白如玉反驳道,“那我们演出时为什么要穿漂亮的,鲜艳的?”
“那是演出,演出就应该美一些。”
“平时就应该丑?既然丑代表无产阶级,我们就应该台上台下一个样!”白如玉毫不退步。
“如玉……”吴丽悄悄拉了她一下。
“哎,她这件衣服是的确良的吗?我怎么觉得不像。”杨涛在一旁道。
“是丝的确良,新产品。”孙红小声对他说。
“丝呆克若昂?”
“杨涛,你的英语太差劲了。”郭子豪笑道。
“我的舌头不会绕弯嘛。哎,咱们汉语翻译得真棒,呆—克—若—昂,念快了,就是的确良,既准确又贴切,确实是妙,的确是凉快。”
“大家注意了,现在开会,江锋你说吧。”赵岩对江锋说。
“我们青年队又团聚了,但新的工作也摆在了我们面前,大队要抽调两名同学放牛,队委会研究决定,让李斯特和郭子豪到西浩特放牛,你们俩有什么问题?”
两人互相看了看,“没有。”
“好,你们明天就随车搬家过去。”
“这个季节当牛倌是最狭义的事了。”
“是惬意。”
“哦对,惬意。牧笛悠悠,青草依依,对吧?斯特。”杨涛眉飞色舞地表现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我呢?我要去放马,和巴特尔学马术。”马力急了。
“着什么急,听,恐怕有重要委任。”杨涛推了马力一下。
“马力。”
“到!”
“通讯员腿摔坏了,你接替他一段时间当通讯员。”
“让我干那个?我不干。让我继续放马吧,和巴特尔一起。”
“为什么不干?这是美差,各牧场跑,天天骑马,多逍遥。你呀,真是一根筋。”
“就那马,我真懒得骑它,跑起来像扭秧歌似的。”大家笑着看着马力。
“这是组织分配,因为你对各个牧业点比较熟悉,大队指定要你干,你的任务是连通大队与各浩特之间的信息传递,把大队的布置及时传达下去,把牧场的情况及时反映上来。还有,四天去一趟公社收发往来信件。”
“这个斯日古楞,早不摔,晚不摔,偏偏这个时候摔,算我背运。”
“从明天起给羊药浴,这是时间安排表,总之要在十天内把大队的羊全部沐浴一遍,希望你及时通知他们。”
“好吧。”
吴丽和白如玉蹲在乌兰河边,此时两人正对着静静的河水梳拢着她们的秀发。
“如玉,我的头发又长长了,这回我可不剪了,要留起来。”
“你想当长发妹,像我家那本《故事会》里的仙女一样。”
“什么仙女,让人听到。”
“别怕,没别人,你是被‘娇无力’吓怕了。”吴丽笑了笑,“听说圆脸适合留长发。”
“这么说我是长脸形,只好是短发了?”
“也不一定,因人而异。我觉得你长发短发都好看。”
“哎,什么好不好看的。昨天刚下车,张秀春就对我说,要我注意,不要追求小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影响青年队的声誉。我真不知道我究竟犯了什么错,像她那样就好,就革命?”
“秀春这个人心眼儿挺好的,你昨天对她太冲了。”
“我没说她这个人不好,可她太过分了,一动就扣上资产阶级的大帽子,真让人受不了,爱武那次为什么烫头你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大队来了两个外来的,生是没看出爱武是男的还是女的,还对爱武指指点点。所以爱武一气之下把头发烫了个卷。”
“我说爱武怎么会那样,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才不管呢,谁爱怎么说,让她说好了,下次回去演出,我一定还买新样式的衣服。”
“哎,鸭鸭来了,鸭鸭。”吴丽放下衣服,快步走到鸭鸭身边,蹲下身来摸着它华丽的羽毛。“如玉,你发现没有,鸭鸭变了,好像有什么心事。”吴丽轻声说道。
“是啊,鸭鸭长大了,不能总是一个人,它需要朋友和亲人。”
“我们应该帮它,让它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自己的同伴身边。”
“这事,马力会答应吗?”
“马力已经不是两年前的小马力了。”
“马力?”
“啊,宝部长,您好,您干什么?”
“我邮封信,你来公社干什么呀?”
“我取信,大队通讯员腿摔伤了,我替他一段时间,当邮差。”
“噢。”宝音想了一下对马力说,“正好,我这儿有封信,你把它交给小白同志。”
“小白同志是谁呀?”马力一时摸不着头脑。
“白如玉嘛。”
“噢,噢。”
马力骑着马掏出宝音给白如玉的信惦量着,“哼,有二两重,还什么小白同志,真是酸掉大牙,这回我算知道他了,表面挺好,其实不怎么样,一天到晚围着白如玉转,没安好心。”想到这儿他双手合并想把信撕了,忽然他想了想又放回了衣兜里。他看了看表,“时间还早呢,对!去达里湖看看。去年青年队打草集体去了一次,自己放羊没去,现在时间掌握在自己手里。”想到这儿他快马加鞭朝着东北方向跑去。
马力来到了湖边,看着一望无际的湖泊,看着满目的鸟儿,兴奋地喊道:“达里湖,我来了!”鸟儿们看着这个远方的客人欢叫着。它们时而腾空飞起来,时而拍打着翅膀又落入水中,湖波荡漾,鸟儿欢畅。“啊!它们太幸福了,这是他们的家,它们的温柔之乡,它们每一个都在自己的家里享受着享不尽的快乐和幸福。”马力陶醉在了眼前的情景中,忽然他的眼前模糊了,鸭鸭走来了,鸭鸭扑入了天鹅湖中,它和它的同伴们在一起跳着舞,唱着歌儿。它还不时地把头插入水中,然后又探出来看着他,“我的鸭鸭没有享受到这一切!”
“马力,想什么?怎么这几天总是不说话?”赵岩问。
“鸭鸭。鸭鸭太可怜了,就它一个人。”
“一个鸭。”杨涛立即纠正。马力没说话。
“是啊,鸭鸭长大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把它送到它的故乡——达里湖,让它和它的伙伴们在一起。”
“好,马力你也长大了。”
马力抱着鸭鸭上了马,“让我再看它一眼。”吴丽流着泪再一次摸着鸭鸭的脖颈。“去吧,去吧,那里有你的同伴,有你的亲人。”
“再见!鸭鸭,祝你一路平安!”女生们摸着它华丽的羽毛,含着泪一一和它道别。
“再见!”马力一抖缰绳跑远了。
“马力,我的信交给小白了吗?”
“当然。”
“那她有没有……”
“没有。”
“好吧,来,交给她这封。”马力接过信照例装进衣服口袋。
马力和徐心池在小卖点说着话。
“这回宝音同志可是全面进攻了。”
“什么全面进攻?”徐心池不解地问。
“他呀,瞄上白如玉了。”
“你别随便乱说。”
“咳,这事你怎么知道,我最一清二楚。从一开始,他就对白如玉有心思,每次汇演,他就像一个幽灵似的,紧紧地跟着白如玉,有一次他还让我充当电灯泡。”
“电灯泡?什么电灯泡?”
“就是两个人在一起,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来,让另外一个人在旁边做掩护,这就叫电灯泡。明白吗?”
“马力,你变得油滑了。”徐心池笑道。
“这次我才知道的,被他利用了。”
“你被谁利用了?”丁旭走进小卖部。
“没……没有,我是形容。他呀,不追到手,誓不罢休,不过,他和白如玉倒是一对,可咱们的大演员,就是不喜欢他,神也没办法。”
“是不喜欢,还是不敢?”
“嗯,我看是不喜欢。”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他?”
“她一下子能喜欢两个人吗?”
“哈,马力你挺能观察的。”
“当然,傻瓜也看出来了。怎么,你要不要坦白一下你自己,你可是越来越不清白了,有人早就告诉我了。”
“别听人乱说,我是清之又白。”
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心池那嘎,我要火柴,还有那个。”
“好的。”徐心池走了过去。
“你看我像吗?我可不是恋爱专家,我呀,一心一意画画,对女同胞们,本人在两米之外表示敬意,我看你倒是危险十分。”
“我在八米之外表示最最崇高的……”马力弯着腰摊开了双手。
“别表白了,这地方有八米吗?”
“什么八米,你们俩嘀咕什么?”
“没,没有,我们说你的小卖部的长宽高。”丁旭急中生智辩白着。
“哎,你们都在这儿,宝部长来了。”田小兵走了进来。
“他来干什么?”马力紧张起来。
“叫我们回去开会。”
“又开会,开什么会?”
“批判回潮,反击右倾翻案风。”
大家严肃地坐在青年会议室,宝部长在前讲话,“右倾翻案风这条修正主义路线,以搞复辟倒退、搞反攻倒算为主要内容和特征。理论基础是阶级斗争熄灭论和唯生产力论,它的手段是折中主义。很明显,一个时期以来被批判的东西又抬头了,资产阶级的东西又出现了,这说明我们。”
“小白,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为什么总是拒绝?”
“我……我没收到你的信。”
“没收到,马力没有给你?”
“没有。”宝音明白了,他停了一下接着说,“小白,我们在一起时间不短了,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我对你的一片痴情?”
“对不起,宝部长,我该回去了。”
马力一边晃着二郎腿,一边吃着果子。白如玉敲门走了进来。
“坐。”
“马力,是不是你干的?”白如玉问道。马力没回答她的问话,将一颗果子扔到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
“说呀。”
“白如玉,我看那个宝音不是什么好果子。那种人少搭理他为妙,你看他那双眼睛色迷迷的。”
“什么叫色迷迷的?”白如玉看着马力那副样子又急又想笑。
“反正,”马力又扔进嘴里一颗果子嚼了起来。
“你没回答我呢。”
“回答什么呀?”
“是不是你?”
“我可什么也没干哪。”马力有些不自然了。
“你要是不承认,我可要把你那件事儿告诉赵岩。”
“哼,不识好人心。”马力一翻身,挪到炕边,打开箱子,翻出了厚厚一摞信,像甩扑克一样甩在炕上,“给你,拿去,一封不少。”
白如玉将信收到了一起,从炕上拿起火柴,将信点燃,扔进了炕洞里,马力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哇,我就知道我干对了。”
白如玉躺在炕上,她的思绪回到了半个月前。滨城大舞台,灯火辉煌。两位青年男女报幕员,身着鲜艳的蒙古袍走向舞台:“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首长,尊敬的滨海市人民,大家好!请接受草原儿女的衷心祝福,让我们携起手来,在党中央的领导下,共同沿着社会主义道路奋勇前进。第一个节目,安代舞,欢乐的草原。”
夜幕下,白如玉站在香槟大饭店向远处眺望着。一座座高楼闪着霓虹灯,一辆辆汽车如流萤飞走。
“小白,你们滨城真美。”宝音站在了白如玉身边。
“是的,我们滨城是中国最浪漫的城市。”
“我从心里佩服你们这些青年。”宝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次演出,我们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你有很大功劳。”
“不,是大家努力和金老师帮助的结果。”
“当然,小白,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我可以帮助你实现你的理想。”
“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
“怎么会不知道呢?难道你的理想是一辈子待在牧区?”宝音进一步地说道:“我知道你的理想,是想当一名舞蹈演员,不是吗?”宝音侧着头看着白如玉,白如玉沉默不语。
“小白,这个送给你。”宝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子,递到了白如玉手中。
“这是什么?”白如玉正要打开。
“不,回去再打开。”
白如玉回到房间,一只金光闪闪的戒指展现在她的面前。她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敲开了宝音的房门……
“如玉,你刚才去哪了,宝部长找你。”
“我在阳台上待了一会儿。”
“你怎么,有什么心事?”
“没,没有。”说完白如玉倒在了弹簧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