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下王海军坐在小桌旁写着今天的医疗总结。
“看来草药确实有疗效。”赵岩看着胳膊上逐渐消退的红包说。
“当然,我从小跟我爷爷学中医,这方面深有体会。有许多西医不能治疗的病,中医却能治疗。不过西医作为现代医学确实令人叹服,它有许多长处是中医无法企及的。它的外科学我就非常喜欢,我妈妈一直想让我学习西医。”
“如果有一天让你自己选择,你会怎样选择?”
“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中医。”
“为什么?”
“就因为好多国人不相信中医,否则也许我会选择西医。”
“海军,你真用心。将来一定是一位好医生。休息一下吧,忙了半天。”
“不累。”王海军笑道。“你该休息一下才是,从来了以后就没闲着。访贫问苦,思想教育。我们二十四个人所有的问题你都要操心。”赵岩微笑着,“不光我一人,大家都挺努力的。”
王海军合上笔记本开始思索着下一步的问题。草原牲畜多,蚊子自然也多。蚊子对人体的伤害不仅仅是皮肤,它可以传播疟疾、流行性脑炎、丝虫病、病毒性肝炎等,所以应该从源头上治理,即不仅治标,更要治本,以尽可能地减少蚊蝇的数量为目标。如果目前的蚊蝇能够达到减少一半的程度,那么就会收到良好的效果。想到这儿,他从箱子里又拿出一本书——《新编中医学》。这本书是临来时他在书店新买的,还没来得及看。不知道书中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内容。他打开目录逐行查看着,突然他眼睛一亮。“第三篇常见病症防治,第一章除害……”他迅速地翻到522页,仔细阅读起来。“……一只雌蚊一生能产卵七次,每次产卵100—200个……”啊!原来蚊子的繁殖力这么强!他继续往下看着,“它的生长发育分四个阶段,卵——孑孓——蛹——成虫。它的前三个阶段都是在水里繁殖生长的,现在消灭一只蚊子,等于第二年消灭成千上万只新生的蚊子。”怪不得,原来这里蚊子多,除了牲畜多这一原因外,河流多,积水湾多,更是为它们提供了生长的温床。他继续往下看着,“灭孑孓:用具有一定毒性的新鲜草药,捣烂切碎或加水浓煎,投入水中既可。用量一般每平方米水面1—2两草药。常用的中草药有打破碗花花、羊角扭、毛莨……灭成蚊:一般采用喷洒法和烟熏法,常用的草药有艾蒿、蒺藜、侧柏叶、菊花……”
“太好了!”
“海军,你又发现了什么?”
“你看!只要我们向河里、水湾里投入一定的草药。就会杀灭大量的蚊卵和蚊子的幼虫,还可以用喷洒法和烟熏法消灭成蚊。我们完全可以依托中草药消灭蚊蝇,看来这个问题是有希望解决的。”
赵岩接过书看了起来。“嗯,确实是个好办法。”赵岩放下书想了一下又说,“可是牧民和牲畜要饮用河水,会不会受到影响呢,咱们这儿是牧区,与农业区不一样。”
“是啊,这确实是个问题,我还没来得及考虑。”
“我想我们可以在一定的时间范围内,不让牲畜饮水,同时让牧民提前蓄水,你看怎么样?”
“对,就这么办。”
两位赤脚医生敲开了斯仁大夫的家门,王海军说明来意,斯大夫想了一下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可是人和牲畜用水……”
“这个我们考虑了,让牲畜避开投药时间,牧民提前蓄水。”
“水泡子白天可以让人把守,河,不好办,有困难。”
“那……”两青年对视着。斯大夫略一沉思说,“我看可以晚上做。”
“只要能做什么时候都行。”陈玲高兴地说。
“另外为了安全有效,我们应该做一下计算和实验。还有投放的地点很关键,蚊子一般在死水湾和水流缓慢的地方产卵。在那里投放草药,可以更有效地杀灭大量的蚊卵和蚊子的幼虫。”王海军说。
“有这样的地方——七曲河。走,我带你们去。”
四十分钟后他们来到河西。“就是这个地方。”斯大夫指着眼前的河流。只见这个地方河道转了许多个弯,水流非常缓慢,这正是蚊子的滋生地。查看完地形三人来到白书记家。
“白书记,我们刚才一块儿商量,想利用草药尝试杀灭蚊蝇。”王海军首先开口。
“啊!那好啊。斯大夫,我们一下子多了两个小大夫。”
“白书记,我们可称不上大夫。”陈玲腼腆地说。
“你们这么用心,将来一定是最好的大夫!”白书记高兴地夸奖着,斯大夫微笑地点着头。随后两人又用蒙语谈论起来。最后白书记拍着王海军的肩膀说:“我支持你们,希望你们为牧区贡献知识,但要考虑周到,一定要确实保证人、畜安全。”随即白书记拿出一张腾格尔公社的地图递给了王海军,“你们结合具体情况再好好研究一下。”
青年队委会外加斯仁大夫、王海军、陈玲在1号蒙古包里围坐一圈。王海军展开了那张地图。“从图上我们可以看到,乌兰河由西而来,经过我们红星向东流去。我们红星处于乌兰河的偏下游位置。河水在海斯太梁下转了一个弯,然后顺着山谷与西林河末端交汇,那里是森林,再往东是农业区。农民饮用的是井水。我们离那里37公里左右。只要我们计算一下一夜之间——假如从晚八点到早五点这九个小时,从我们这里出发的水流是否能到达那个交汇点。按平均每秒一米流速来计算。加上投放时间,按一小时计算,就是十个小时。”说到这王海军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1米×60分×60秒×10小时=36000米,即36公里。也就是说一夜间水流可以到达那里,而且还余一公里,完全可以不影响人、畜饮用水。”
“嗯,通过计算完全可行。”大家议论着。
“可是,这也许在理论上没问题,万一出现其他意想不到的问题怎么办?比如流速达不到每秒一米,或者……”张秀春有些担心地说。
“往西边的水流快。”斯大夫说。
“河道是弯曲的,那就不止三十七公里的流程。”江锋提出异议。
“同学们,刚才的计算只是以最大的安全系数来考虑这一问题的。单位水量内的药达到浓度才具有一定的毒性,假若我们不断地投放一小时草药,一小时后水流将一小时前的有效浓度已经稀释完毕。我们完全相信它对人、畜没有丝毫影响。说到危险也就仅仅限于那段七曲河。斯大夫建议我们晚上投放,所以完全没有问题。”王海军解释道。
“好啊,照这么说来,我们可以骄傲地宣布,我红星将告别蚊蝇时代。”张秀春兴奋起来。
“你别太乐观,一小时消灭的蚊卵太有限了,即使时间再长一些,草原那么多的蚊子一定会像候补队员一样向我大队扑来,岂不……”孔卫东说。
“我们既不要太乐观也不要太悲观,凡是有生命的地方总会有害虫,我们的目标是尽可能地减少其数量,只要我们坚持不懈,相信在我们的努力下,这个问题一定会有所改善。”陈玲充满信心地说。
“江锋,你将讨论结果向大队汇报一下,如果可以我们马上组织采药。”赵岩说。
一袋袋的草药采来了,大家分工协作,将其切成了细碎的草沫。
明月撒向草原。晚八点,一声号响,同学们拎着十多筐草药,满怀信心地向河西走去。
“我保证我们今晚的行动一定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壮举。海军、陈玲你们真为咱们知青争了一大光。”
“那个水泡子上面漂了一层小蚊子,足有半面盆,我们少挨多少咬啊!应该给你们记功。”宋长白开着玩笑。
“对!对!我投赞成票。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很有必要。毛主席说得太对了。”
“知识青年到牧区去更有必要。”丁旭接着说道。
“你别篡改语录好不好?”
“这怎么是篡改呢?这是丁旭语录。”马力调侃着。
“那我还有语录呢,我的语录是……”
“严肃些。”赵岩制止着。
一轮圆月射入弯弯的河中。七曲河末端,手电筒闪了几下,预示着江锋和郭子豪已经架好拦截草药网。王海军站在河岸边说,“同学们,依次每隔两分钟倒一筐,现在开始。”第一筐草药倒进了河里,陈玲用一根枝条在水中搅拌着……第二筐,第三筐……十多筐草药倒进了河里。看着充满药水的河流,大家仍意犹未尽,不愿离去,“太少了!”有人说。
“慢慢来,这是一个长期工程,不能急于求成。”赵岩说。
“这里还有。”随着声音十几个人影提着筐走了过来。
“啊!来了这么多人,斯仁大夫您也来了。”
“这是他们采的,已经切好了。”望着这些还不熟悉的面孔,朦胧中大家心中一阵激动……
月亮爬上了中天。迷迷糊糊中马力又说起了梦话,“我看你往哪跑,看你还兴风作浪。”王海军把他的胳膊放进了被子里,他心里想着:这种灭蚊方法虽然见效不那么快,但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只要有一天整个腾格尔草原都行动起来,蚊蝇之害就一定会大减。虽然这里医疗条件差,但草原是草药天然生长地,每平方米就有十几种草药,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优势,走一条中西蒙医相结合的道路,使牧区医疗现状有一个大的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