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草原,百花艳丽,粉蝶翩跹。蚊子亦舞动着它鬼蜮的翅膀,疯狂地叮咬着草原新牧民。别说女同学娇嫩的肌肤,就连男生的脸上、胳膊上也都布满了一片片红色的疙瘩。赤脚医生王海军、陈玲用紫药水、红药水给同学们涂抹在被咬处。但这根本不解决问题。有的同学耐不住奇痒,用手抓挠着,引起皮肤溃烂甚至感染,大家的情绪受到了严重影响。
陈玲坐在蒙古包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医学书阅读着,她想从书中找到一种止痒的速效药物,无奈书上没有这方面的答案。她失望地合上书,双目微闭思索着。刘爱武一脸沮丧地走了进来,“陈玲,你看我的腿都化脓了,这可怎么办?”说着她撩起裤腿儿。
“告诉你不要挠,你是不是又挠了?”
“太痒了,我实在受不了。”
“我再给你擦点紫药水。”陈玲打开药箱,取出药瓶,拿起镊子夹起一个药棉走到她面前,“爱武,你忍耐一下。”陈玲轻轻地将紫药水涂抹在她的患处。
“哎哟!”
“疼,是吗?”
“嗯,不过疼比痒好受多了。”
“千万别再挠了,否则会留下疤痕的。”
“该死的蚊子,害得我们这么惨。就没有一种办法把它们通通消灭光?”陈玲无奈地摇了摇头。
“爱武,你灰心了?这可是对我们的又一个严峻考验。”张秀春望着刘爱武。
“别的我能忍受,这个实在让人受不了。”
陈玲从药箱里取出了一小包药,“爱武,你再服点儿土霉素。一天三次,一次一片,饭后吃。”刘爱武点点头,接过药出去了。
陈玲走出了蒙古包。望着远处的山峦,心情更加沉重了。临来前,她和王海军利用业余时间在一家大医院里学习了三个月。三个月的业余学习对于一个要担当治病救人的大夫来说,显然是微不足道的。况且她一点经验也没有,只能依靠书本找答案。旁边的蒙古包传来男同学的说笑声:“小兵,你看我头皮上都被咬了一个包。”
“一个算什么,那天一对儿蚊子兄弟向我扑来,我奋力抵挡着,可两位像狡猾的狐狸一样,和我玩起了捉迷藏,我左拦右挡还是没躲过,被它哥俩‘咔嚓嚓’两口,咬了一对儿大红包。”
“哈哈……”
“一对儿算什么,你看我这儿一串儿,活像糖葫芦。”
“谁也没有我惨,我的屁股上都被‘仁兄们’光顾了,有什么办法?新陈代谢乃物理也,我只好冒着‘敌人’的炮火了。”一阵大笑。听着他们的议论,陈玲一点都笑不起来,她更加焦急起来。没想到来这儿遇到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蚊子的困扰。眼看同学们皮肤上的红疙瘩变成水泡,水泡破后又感染。身为医生——虽为赤脚医生,却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来为大家解除痛苦。
“陈玲。”张秀春走了过来,“别急,总会有办法的。”陈玲点了点头。
午饭后大家都出去了,只剩下陈玲和王海军在各自的蒙古包里看书。王海军正在看一本《中医学概论》。这本书是爷爷留给他的。爷爷生前是位老中医,从小就有意培养他学习中医,希望自己的孙子将来也做一名中医大夫,给人治病。看着这本厚重的医书,王海军又想起小时候和爷爷的一段对话:“爷爷,那些草药为什么能治病呢?”“乖孩子,这个问题问得好,我说给你听。既然地球上诞生了人类,那么它必然会产生人类所需要的一切。你想想,人类要生存首先要解决吃的问题,所以大自然一定存在着解决人们饥饿的东西。但是光有吃的并不能维持人的生命,人们还需要遮体避寒,所以土地上生长着棉花,成为人们身上衣服的原料,另外还有石头、树木之类的东西,为人们提供住所。有了衣、食、住一切问题就解决了吗?显然不行,人生病了怎么办?”爷爷自问自答道。“当然还是大自然。它慷慨地为我们提供着药材,让人们得病有所医,使人们可以活得长久些。这是大自然一个完整的生物链式反应,是自然界与人类的一种无声的盟约,缺一不可。当然这一切是人们经过长时间的认识、探索逐步发展完善起来的,所以它更是自然产物与人类智慧相结合的必然结果……”“噢,爷爷,我懂了。”爷爷继续说道:“有人说我们中医不科学,甚至有人指责中医是伪科学,这真是我们中国人的悲哀!”想到这里王海军又仔细地阅读起来。读着读着他突然兴奋起来,“西河柳……皮肤瘙痒,水煎外洗,生长于河边冲积地、沙质地、碱地等。”“太妙了!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他拿着书冲出蒙古包,“陈玲,找到了!”他大声喊着刚要拉4号蒙古包门,突然他感到了自己的唐突。随即敲了敲门,“请进!”一声清脆的声音。
“陈玲!”王海军一步跨了进来。“你看这儿。”王海军指着书,陈玲接过书轻轻念着:“西河柳,别名山川柳……主治麻疹初期,慢性风湿,皮肤瘙痒……唉呀,太好了!”
“走,我们马上出去采集,按图索骥。”两人拿了一个大口袋,兴冲冲地走出蒙古包。“我们这儿没有碱地,沙质地恐怕很远,只有到河边了。”
两人来到河边。他们沿着河岸冲积地开始找寻起来。可是半天过去了。却始终不见西河柳的踪影。陈玲有些焦急起来,“怎么没有呢?”
“再找找,只要找到一棵就不难了。”可是一小时过去了,仍未发现一株西河柳。“也许我们这儿没有这种草药?”王海军也开始怀疑起来,但他们仍耐心地寻找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蚊子向他们发着淫威,俩人的脸上,胳膊上又增加了许多疙瘩。
“回去吧,恐怕我们这儿确实没有。”两人沮丧地返回住地。
五座蒙古包空荡荡的,两人一言不发,坐在各自的蒙古包前发呆。陈玲大滴的泪水流了下来。王海军突然站起身说“陈玲,我们何不请教一下斯仁大夫呢?说不定他……”
“对呀!”陈玲抹了一把眼泪站了起来。两人快步朝斯大夫家走去。忽然陈玲放慢了脚步,“蒙医不是‘四旧’吗?我担心……”原来大队斯仁大夫曾是腾旗医院的一名蒙医大夫,对蒙医颇有研究,由于这些年蒙医药被当做“四旧”横扫,他被下放到红星大队,当了一名赤脚医生。
“白书记那天给我们介绍说,他医术很高,治疗好了许多病人,当然我们没有亲眼看到。可前几天摔伤的那个牧民,经过他的治疗,已经完全好了,这是我们亲眼所见。事实是最有力的证明,所以我们应该相信蒙医。其实我们的中医也有人说它是伪科学。”陈玲点了点头。
“对,我们应该相信事实。毛主席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两位青年满怀信心地大步朝着斯大夫家走去。
“斯仁大夫在家吗?”
“噢,达来其热哥,呼痕(姑娘)进来。”斯仁大夫的老伴乌云大妈热情地请他们进屋。
“我们找斯大夫请教他一个问题。”王海军说明来意。
“他早上牙布那(走了),现在没有回来。安德扫(这边坐)。”
“大妈我们不坐了,改日再来。”
王海军躺在地铺上,茫然地望着蒙古包天窗外的天空。
“达来,噢,海军。”斯仁大夫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进来,不断地擦着脸上的汗水。
“斯仁大夫,”王海军一咕噜爬起来,“您快请坐!刚才我们还去您家找您。”
“不坐了,你们把这个切碎放进锅里煮四十分钟,凉后给同学们擦身子。”
“什么东西?”王海军打开袋子,拿出一株草仔细看着。猛地他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西河柳,是西河柳!”王海军兴奋地举着西河柳,“这正是我们要找的。您怎么知道我们要找它?”当王海军转过身时,斯仁大夫已经走了。
王海军和陈玲走进蒙古包厨房,他们将西河柳切成半寸长,放入锅中加上水生起火熬了起来。王海军双手握着一把大铁铲不断地搅拌着,陈玲不时地往炉灶里添加着牛粪。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同学们陆续回来了,赵岩和江锋走进蒙古包厨房。“你俩干什么?”赵岩问。
“我们熬草药,刚才斯大夫送来的。”王海军一边翻着草药一边说。
“根据书上介绍西河柳可以止痒,于是我们俩去河边找,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没想到斯仁大夫给送来了。先前我们去他家,乌云大妈说他一早就走了,这一定是在很远的地方采来的。”陈玲说。
“真得好好谢谢斯大夫!海军我来,你休息一下。”说着赵岩夺过铁铲。
“斯大夫学过中医?”江锋不解地看着锅里的草药。
“没学过。”
“那为什么……”
“那天去他家拜访时,他说蒙医和中医有相通的地方,也有它独特的地方。”
“噢,怪不得。那你们可得好好向他学了。”两位赤脚医生会心地笑了。
草药终于熬好了,几个人用手蘸了一下药水抹在了胳膊上。
“嘿,真的不太痒了。哎……同学们……”陈玲高兴地一阵风跑了出去。
“快给我抹上,我被害惨了。”
“我,先给我。”大家嚷着。
“别急,一会儿发药棉,以包为单位大家互相涂抹,注意——皮肤溃烂的地方不要抹。”王海军叮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