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大队打马鬃、打马印开始了。
宽阔的西草甸聚集了很多人,浩大的马群从牧场来到这里。这是草原欢乐的时刻,是一项生产、技能、集会相结合的活动。虽然不是节日,但牧民的心情感受就像节日一样欢乐兴奋,人们在一起交流着有关牲畜的各种话题。
奔腾的马阵将人们带入梦幻的境界。巴特尔手持套马杆骑在他的天神马上,那白亮的马身如同利箭一样飞驰、穿梭于群马之中,鬃毛荡起,马尾飞扬,他一会儿侧身,一会儿直立,一会儿急转弯,套马杆在他手中忽左忽右,如同一支长缨在舞。那矫健的身姿令在场的人一次次欢呼雀跃。马是草原之魂,是一个民族的骄傲。当年成吉思汗马上天下,征服了西亚、南俄,又将他的长鞭指向欧罗巴,那曾经的骄傲与辉煌早已永驻在了天地间,留在了他子孙后代的血脉里。
“好一个威风宝马!好一个马上英雄!”江锋赞叹着。去年旗里那达慕大会,巴特尔骑的就是这位天神获得了第一名。前几天骑兵团要买下这匹马,他就是不答应,书记也没说服了他。他说现在不行,如果敌人来了,一定毫不含糊。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
“我什么时候能骑上这匹天神马呀?”马力流露着羡慕的语气。
“英雄需骏马,骏马需健儿。你可以把他当马骑,但你想骑天神,恐怕现在还不够资格,那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宝马,不是什么人都能骑的。”马力没吭声心里想:“我就不信我不行。你江锋能骑,我也能骑。我会很快骑上它的,等着瞧吧!”
骏马嘶鸣,蹄声踏踏。巴特尔和其他的套马手们挥舞着套马杆,将一匹匹马套住,然后拽倒在地。其他人迅速跑上前去,长长的马鬃被锋利的剪刀剪落下来。
“真不忍心剪掉,有马鬃和没马鬃太不一样了。有鬃的马跑起来,威风凛凛,显得身体修长特别潇洒。剪了鬃的,显得身体臃肿,好像速度都变慢了。”孙红惋惜地说。
“有什么不舍得的,看来,你们对马鬃的了解还远远不够,让我来告诉你们:马鬃可以做绳子,捆东西,还有,可以做刷子。”宋长白说。
“就这么一点低档的用处啊,告诉你,马鬃可以做琴弦。”孙红说。
“那是马尾巴的功能,你搞错了。”宋长白立即反驳道。
“没错,马鬃也可以做琴弦。”
“你看马力,可能受了巴特尔的影响,舍不得剪头发,头发越留越长。赵岩几次让他剪,他就是不肯,赵岩说再不剪,就要对他采取措施。”张秀春说。
“支书,冒昧问你一句,你为什么不舍得剪你的长发?”丁旭玩笑道。
“剪你的,多嘴。”
李斯特望着前方马阵激动着,他的心中仿佛跳荡起《跑马曲》的音律。如果爸爸活着,来到大草原,也一定会激动的,一定会弹奏出最壮美的乐曲的。在这片草原上,蒙古族人民创造了他们的歌、他们的曲。那独特的音色仿佛来自天籁,令人如饮甘泉,回味绵长。
“哎,李斯特,看不清吧?”杨涛走到李斯特面前,“如果能搞到一只望远镜就好了。可惜呀,目前恐怕只有部队营长以上的官儿才可能有。”李斯特没说话。“哎,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想起那件事儿?那次河边奏的曲子,我都听入迷了,赵岩就是神经过敏,硬是封杀了。”杨涛小声说着。
新的一轮开始了。只见天地间一骄骑握杆纵横,搅得马群好似大江奔涌。
“好气派啊!这好像就是当年成吉思汗大军过境、千骑卷浪的情景。当年他马上天下,四海扬名,称雄一时,今天他的子孙们仍顽强拼搏,不屈不挠,创造着他们的新生活,这腾跃的姿势,不正是大汗当年的风采再现吗?”
“说得好!江锋。”白书记走了过来,双手叉腰看着前方。
“白书记,您说成吉思汗当年打天下,六天六夜不下马的故事是真的吗?”郑书怀问道。
“那是人们对英雄的景仰,是说他们连续作战,休息很少。”
“真是个书呆子。”杨涛笑道。
巴特尔一连套了好几匹马,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汗珠,牵着天神走了过来。大家迎了过去。
马力把水碗递到他的手中。巴特尔接过水碗一饮而尽。
“巴特尔你放了几年马?”张秀春问。
“几年?我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我爷爷、爸爸都是放马的。”
“太了不起了!你的家族都是马上英雄。英雄骑骏马,你给我们讲讲我们腾格儿草原都有什么名马?”巴特尔席地而坐,大家围绕在他身旁。
“咱们腾格尔有乌珠穆沁马、三河马,最好的马是铁蹄马,它可以跑三百多公里。”巴特尔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感。
“巴特尔,你的马一定是铁蹄马了。”
“那当然,铁蹄马中最好的,哪一个也比不了。我生在牧场,长在牧场,什么马我没见过,不过我的这位天神宝马确实是少见的,跑得又快又稳,像飞一样。你们看它,长的也漂亮,眼像铃铛,耳朵像刀。”
“巴特尔,你的马我骑一下好吗?就一会儿。”马力终于忍不住了。
“我的马厉害,你现在的骑术不行,骑上去危险。以后再给你骑好了。”巴特尔说的是实情。他的马不是任何人都能驾驭的,如遇生人,天神会抖动它的躯体将骑者摔下,除非你有过硬的马术降服它。
“马力慢慢来,别想一步登天,巴特尔说得对,等你骑术提高了,自然会骑上宝马的。”白书记拍着马力的肩膀,马力咬着牙点点头。
“白书记,听说您当年是我们腾格尔远近闻名的套马手。”江锋说。
“我可比不上巴特尔。”白书记从巴特尔手中接过套马杆,飞身上了天神,天神载着白书记冲进了马阵。
“看,白书记真威风!”
“看!白书记套着了。”
“漂亮!不减当年啊!”乌书记在一旁称赞着。
郭子豪用手遮住阳光望着远处的马阵自言自语道:“草原要是没有了马,那就逊色多了,就没了诗意了,草原的气势也会大打折扣。”
“诗人,别总从诗意出发看问题,要从全面看。”
“乌书记,您对马怎么看?”赵岩问。
“马是我们草原之魂,是草原文化的主旋律。马为我们带来了安全,带来了信息。牧民没有马,就像没有手脚,牧人就失去了神明。马愿为知己者用,你要了解马,爱马,马才是你的,这是我们草原人对马的态度。还有,记住,马永远无错。”
“乌书记说得太好了!将来我一定要写本书,好好把咱们草原告诉那些不了解草原的人们。”郭子豪兴奋道。
“你还说呢。忘了冬天你怎么说的了。”白如玉白了一眼郭子豪。
“我没说什么呀。噢,对了,我不就说冬天太冷了吗?这有什么。”
“你说这地方真够人受的,洗个头都困难。”
“这也是事实呀,草原美,不等于一切都美,否则要我们干什么?白同学,你别老记着别人发牢骚的话。凡我二十四青年基本上都保持着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郭子豪无不自豪地侃侃而谈。
“是耶,非耶,全是你们的。”白如玉笑道。
大马的鬃剪完了,开始给两岁马剪马鬃、打马印,这正是青年们学习套马的好机会。江锋、马力、赵岩三人骑在马上,手持套马杆穿梭于马群之中,他们正在马上和巴特尔、永儒布等牧民学套马。
“江锋套着了!套着了!”刘爱武拍着手跳了起来。
“炊事员,你在这儿干吗?赶紧回去做你的饭吧!”杨涛走到刘爱武身边说。
“你想赶我走,我偏不走,我今天不做饭了。”
“她早就给我们准备好了牛肉大餐了,是吧?”丁旭说。
“想得美!”
“马力也套着了。”
“啊,太棒了!”大家发出了欢呼声。
“赵岩加油!”
几位青年意犹未尽地下马走了过来。大家围了过去。
“江锋,你现在的马术可不一般了,是咱们青年队最好的骑手,再烈的马在你的座下也变得驯服了。”杨涛称赞着,递上毛巾。
“不行,这算什么,比起巴特尔,差远了。再有五年也不能和他比。”江锋擦着脸上了汗水。
“当然,和他比肯定有距离。”
“赵岩,我准备要求放马,和巴特尔在一起。”江锋坐在了赵岩的身边。
“那怎么行,青年队的工作,还有……”
“有你嘛,”
“我怎么能忙得过来。”
“不行,我一定要去放马,”
“我看你的性格就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马,什么时候能够顺服一下就好了。”赵岩笑道。
“不光我,我们青年队不能总在营子里转悠吧,该去牧场体会一下放牧生活了。”
“大队有所考虑,也许这是不久以后的事情。”
“那太好了!看来有希望。赵岩,说实话,我们俩在某些方面是一样的,你说呢?”赵岩未置可否地笑了笑。是的,江锋在他心目中是一位执著、勇敢、顽强的人,而且他的身上透露着一种磊落之气。从心里讲他很欣赏他的这一面……
“现在该我了。”孔卫东跑了过去。
“孔卫东,你不行,别逞能!”赵岩喊着。
“没事。”孔卫东跳上马跑了。
“孙红,你看他骑马的姿势有点像舞台动作,是不是又要表演给人看?”刘爱武说。白如玉拉了孙红一下。“你过去多看他几眼,他就会收敛一下,省得端着架势分了神。”
“他套马,我剪鬃,关我什么事,别老拿他开心了,他天生就这样子。”孙红望着远处的孔卫东说道。
“小兵,你看孔卫东骑马也总是和别人不一样。”杨涛走到田小兵身边。
“你说对了,这就是个性化。”杨涛被肯定了一回,显得很高兴。
“哎呀,孔卫东!”黄雪燕大声喊着,今天星期日,学校放假,她也来到了西草甸看套马。只见那马前蹄不停地腾起,试图挣脱头上的套子。
“孔卫东,一吊三拧,身子向后。”巴特尔在他身边指导着。可是那马好像知道套它的人是个生手,就是不肯就范,拼命挣扎着。“吊住马头,勒住咽喉。”巴特尔大叫着。但孔卫东好像根本没听到巴特尔的喊叫。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征服它,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不行。”虽然昨天强调,只允许几位马术好的青年学套马。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马术比别人差。他僵硬地握着套马杆,笨拙地挥舞着,可那马仍不肯屈服。孔卫东有些慌了。就在这时,巴特尔挥起手中套马杆,对准腾起的马头,牛皮套子落在了马的脖子上。他纵身站立马镫,一举三拧,然后用力后拉,坐在了马鞍后,马被降服了,发出一阵嘶鸣。趁马喘息未定,巴特尔策马扑过去,猛地抓住马尾顺势将其摔倒,大家奔向前去,马鬃被剪了下来,一个五星烙在了马屁股上。
孔卫东下了马,有些失落地走了回来。
“孔卫东,怎么样?”大家围了上去。
“没事,其实,我自己也可以降服那匹小马。”
“别逞能了,要不是巴特尔,你恐怕早被马拖下来了。”黄雪燕说道。
“逞能,哼,不信我一会儿……”
“孔卫东,这不是凭说话,要凭技术。”赵岩严肃地说。
“你那动作就不对,”白如玉说。
“动作有什么不对?”
“你看巴特尔和你一样吗?他的身子侧立马上,身轻如燕,旋转自如。你呢,太直了,没有柔性,要人马合一,人马互动才行,要有马感。”
“天哪,你也懂马感?还身轻如燕,旋转自如,你以为这是跳芭蕾舞。”孔卫东不服。
“管什么姿势干吗,能套上就是胜利。”杨涛一歪脑袋赞成地说道。
“杨涛,别光说,你怎么不上?”刘爱武对他说。
“队长不让。”
“我看你是怕吧?”
“我怕,笑话。不过……”杨涛停顿了一下,“我认为安全性是我们首先应该遵守的最起码的……”
“你骑驴吧,胆小鬼!”刘爱武说。
“你不怕,套个给大伙看看。”杨涛故意激将她。
“有什么了不起的。”刘爱武毫不犹豫地接过马缰,一只脚插进了马镫。
“刘爱武下来,这不是闹着玩的。”赵岩一把夺过缰绳。“出了事,怎么办,哪有女的套马。”
“爱武,你别冲动,”女生们都过来劝着她。
巴特尔牵马走了过来。
“巴特尔,你给我们说说套马。”
“套马心要平,不能急,转弯要灵活,身子放松,套在马耳朵中间的位置。”巴特尔看着孔卫东边讲解着边用套马杆比划着。“你刚才套的位置不好,太低了,另外,套上后吊起马头拧。一吊三拧。掌握了这个,再烈的马也会低头的。你先练习你的骑马,这很重要。你看江锋,他套的不错,他马骑的姿势好,姿势好,就灵活。”
大家看着远处的江锋,只见他手握长杆,在马中驰骋穿梭着,时而向左转过来,时而向右转过去。
“巴特尔,你太偏向他了,你一定单独教过他。”有人说。
“哈哈……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巴特尔一下子坐在了草地上。
“我们早就猜出来了。他前几天从你那儿回来,就说你的天神如何如何,他一定骑过你的天神,对吗?”
“只要你们骑术有了,骑天神还怕不行吗?”巴特尔清了一下喉咙唱了起来:“从日出方向过来的,以草为食的你,血肉之躯的我;我撇开你怎么行动,你离开我如何生存?”
“巴特尔你太爱你的马了。”
“啊,真好啊!这种感觉真像是飞。”马力牵着马走了过来。大家递上了毛巾、水碗。
“怎么样,套马难吗?”
“不简单,这不是一般的技术。巴特尔,你看我现在有进步吧。”马力一边擦着汗,一边问道。
“不错,还要多练。”
“光会骑马,不会套马,算什么草原牧民,是吧,巴特尔?”
“牧民有句话,爱我的骏马尽管挑,不会套马趁早别沾边。”
“等我学会了套马,你一定借我天神骑骑。”
“那没有问题。”
晚霞映红了天幕,青年们拎着装满马鬃的麻袋向回走去。
“这次咱们的骑术简直了不得。”
“骑得再好,也比不上牧民,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天生的骑手。”
“杨涛,你别这么说。我不信我们不行。”马力不服气地说,“虽然我的马术比不上巴特尔、永儒布之流,但和有的牧民相比我完全可以超过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会成为巴特尔第二……”
“不,应该是我们。”
“好啊!你们都成了马上英雄了,我们全大队都是巴特尔了。”女生们笑着。
“你们女同胞可要努力啊。”